天气阴冷,冬天而不下雪的日子,最是心烦。
由于无聊,翻看了很多的墓志铭,最欣赏的是圣奥古斯丁的:我们都是朝圣的香客,渴望着自己的国度。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信基督,这样做最起码有一个好处,当你无人倾诉的时候,可以有个臆想的对象,他仁爱而强大,并且,最重要的是,永不背叛,永不离开。
也有比较阴暗的想法,比如世界一起毁灭,一切突然发生,不需要选择,亦不能选择。
小北说:一个人离开,总是比较孤单,大家一起下地狱,最起码尖叫的时候有人陪。
小北是我的女朋友,当然她一度表示反对,可我给她讲了道理:第一,你是女的,第二,你是我朋友,如果前两点你都承认,那么可以自然推出结论,即,你是我女朋友。
她发了一会呆,说:未尝不可。
如果用一两句话介绍自己及目前的生活,那就是:朝南,男,三十岁,中等的大脑,中等的人生。
撒到人群里绝对看不到,永远是众生中的一员,当然,我也没想跳出来,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道理我还是懂得。
构思墓志铭到底无聊,我给小北打电话:喂,出来见我。
小北懒懒地说:闷。
我锲而不舍:一起闷好了。
她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闷也有扎堆的?
我们走在本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小北说:看来郁闷的时候是要出来吸吸人气,感觉自己多多少少还跟这世界有点关联。
我说:感觉吸血女巫现世。
她停住脚:如果我现在哭出来,会怎么样?
我说:不会怎么样,地球照样转动……
还没说完,她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整个惊呆,而且我说错了,世界还是有了一点变化,有少量的脚停了下来,有两颗心感到悲伤。
我揽住她往角落走:喂,向小北,你今年不是十八啊,你二十八了。
她抽抽噎噎:那又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是啊,那又怎么样?五十八也有权利当街哭泣,我暂时充当她的挡风墙与大手帕,因为她一贯不道德的把所有悲伤的分泌物都抹在我的肩膀上,从十八岁,直到今天。
我认识她十年了,假设这一生有七个十年,那么已经占去了七分之一。所以我爱上她,理所应当。
然而,她不爱我。
她说:你当我的蓝颜知己吧。
我说:不当。
她说:那我该怎么办?
我说:关我什么事?
是啊,爱情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我爱我的,与她无关。就像喜欢一朵花,一幅画,并不需要回报。
她疑惑:是这样?
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假使她一直不望向我,那么我的这种眺望,到底可以撑多久?现在的答案是:十年,或者更长。
我不是个能毅力的男人,爱好也常常变化,但在这件事上,我破了记录。
小北说:假如我有能力选择的话,我一定选择你。
这是废话,因为她没能力,就象我如果有能力选择的话,也一定会选择尼西,而不选择她。眺望是辛苦的,小北亦未逃脱,她苦情的对象是,安东。于是,在这样一条环环相扣充满了错误的链条上,我们一起沉沦。
尼西说:是幻灭。
或者安东是例外,因为他冷眼看这世界,亦冷眼对待这个世界。
他是我所见过的行动和思想最为一致的人。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世界对他有所亏欠,也毫不手软地向这世界要回本应属于他的东西,当然,到底什么应该是他的,由他定。
他不付出,亦不回报。
所以链条到他这出现意外,他没打算把自己的心向明月,亦不打算跟沟渠斗气。
他没事就跟小北说:求求你高兴点,别一付奋不顾身的样子,谁也没让你当飞蛾,我也没打算当那团火。还有,脚踏实地一点,别那么童话。
小北就说:那么跟我结婚。
他说:你脑子没事吧,跟我结婚。你先问问清楚,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又能给你什么?
小北说: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知道爱他。有了他,人生或者会显的完满一些。
我说:会更糟糕也不一定。
然而,只是想象。未来还没有到来,所以只能止于想象。我也想象假如小北终于停止了眺望,转身向我,那我应该是怎样悲喜交加的一种心情。但有一点可以保证,她从此可以不那么辛苦,因为安东是个混蛋,而我不是。
可是我不会劝小北,就象尼西也不会劝我,大家铁了心听天由命,到底什么时候算完,谁最先厌倦和转身,天知道。
会很疲倦。
每个人都像另一个人背后的影子,保持一种最亲密的疏远。
小北说:他是我的影子情人,虚幻而冰冷。
那时候月亮很大,我背过身去,掉下了眼泪。
她又何尝不是,我的——影子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