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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
金钱、宿命、爱情……那些女人、女孩儿以她们不同的方式去不择手段，让我受伤害。这是罪，而我无力阻止。
——题记
一、夜的点缀
心里有矛盾，身体却已经跨出房门，防盗铁门轻轻关上，我暴露在微冷漆黑的楼道中，这已不是第一次。
黑暗对于我是一种诱惑，就像漂亮女孩儿对我的诱惑一样，神秘而暧昧。尤其在午夜，一个人穿过这个庞大的城市，路灯与夜交织成一片，像黑白色的默片，带着巨大的沧桑与隐忍，而自己就像一个配角，无声地在一瞬间穿行而过，没有人会记得。有穿着暴露职业不详的女人和你擦肩而过，她们用不同的烟草和香水去引诱，像瑰丽残忍的陷阱，等待着上当的小虫。男人是她们的经济基础，她们没有灵魂。
我通常会远远地看她们，这些美丽的躯壳，散发出腐败的芳香，像妖媚的食人植物在黑暗中摇摆，眼神中夹杂着挑衅与鄙视。这些身体对于萌动的我是一个怎样的诱惑，一种想入非非的杂念伴随着血液流遍我的全身，奇痒难忍，多想上前抚摸这些没有温度的肉体，感受欲望的爆发和金钱的流失。但这有悖于我的道德准则，我的法律知识和理性一次次牵制住我，让我对这些颓败的灵魂假装视而不见，所以，尽管我堕落，可是我不麻木。所以我是一个好人。我像懦夫一般藏匿在黑暗中，感到安全。
她们有时候会对我说话，带着外地口音，要香烟或问时间，可是却藏不住这脆弱理由后面越发真实的买卖关系，她们用眼神和动作引诱你，拐弯抹角地讨价还价，生存的道理强迫她们挖空心思研究拉客的技巧，目的是你口袋里的钱，过程是一张肮脏的床。
几个月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被一个女人拉住，她一身酒气，眼泪和鼻涕交错在脸上，弄花的妆在路灯下显得有些狰狞，呕吐物弄脏了她精致的衣服，狼狈不堪。她把我拉住，在那里又哭又笑，我惊慌失措，想要挣脱，一只手却被她紧紧握住。她对我说：“我不想干了我真的不想干了，求求你救救我！”我知道她是喝醉了。这一刻，我看到她眼里有微弱的光，被握住的手感觉到隐约的温度。一瞬间我觉得她们很可怜，身居在社会的最底层，显得脆弱无助，尽管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勾引那些看似正直其实内里龌龊的男人们。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走，我可能就是这个女人下一个猎物，而她们真实的一面，也就只有在喝醉之后才能看到了。
也许是我堕落，我并没有感到这些女人所从事的行业有多么的下贱，因为她们还有起码的良知和尊严，她们是为活儿活，出于这个目的把自己的身体像商品一样贱卖，并非心甘情愿，只是一些表象的东西掩盖住了她们真实的一面。这肮脏表面下的真实，让我联想起那些为了金钱和利益出卖尊严的女人，她们和她们一样低贱甚至更低贱。两种女人除了在是否有法律保护这方面的区别外没有区别。
面对这些性感的唇线和裸露的肌肤我是如此胆怯，我站在我的道德底线上进退两难，面前的女人更加不顾一切，我落荒而逃。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是黑夜带给我的副面影响的其中之一，而我像犯了毒瘾一样无法自拔，一发不可收拾。
此刻我站在冷冷的楼道中，黑暗像黑洞般吸去我所有的注意力，它耍了个小把戏，把都市的污秽都藏进它身体里，我孤身一人闯进这纷乱的世界，打破它原有的宁静，惊扰了那些在黑夜中游荡的幽灵们。
二、玫瑰的刺
芸和我分手的时候一点都不浪漫。那时正值深冬，刚下过雪，车轮将地上的积雪碾压成发黑的冰泥，街道变得格外泥泞。人们穿着臃肿，像企鹅一样艰难地行走。芸说话的语气仿佛受了天气的影响，唇齿间透出丝丝冷气，让我开始预见到可能会有的结果，不寒而栗。于是我心中的希望就像从芸口中冒出的白雾一样，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好不甘心。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我。我后悔当时没有辩解没有问分手的理由，这个想法在很长时间里压抑着我，让我不能呼吸，我像一条游进深海的浅水鱼，只能绝望的聆听自己血管破裂的声音。直到时间帮我治好所有的伤，直到我听见芸的名字时只剩下麻木的表情，我才猛然发现我的初恋已离我远去，毫无征兆。悲哀温柔地蔓延，伴随着心脏碎裂的声音。我的初恋和我开了个玩笑，它在我以为自己完全好了的时候给了我不轻不重的一击，让我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不珍惜美好的事情，然后它冲我嘲讽的一笑，对我说拜拜。
爱情就像玫瑰，我被它的刺扎得血流不止，并且乐此不疲。
DJ在号召，人群在舞动，五彩灯光不曾熄灭，重音冲击着耳膜，用电子声点缀，男男女女鱼龙混杂，人们扭曲着身体，得到灵魂的安抚。我独自缩在迪厅包间的沙发里，周围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嘈杂的音乐中交谈，酒杯在碰撞身体在摩擦，没有人记得我存在，我是如此的不合群，仿佛是个多余。
一只白皙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抬起头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头发枯黄，眼睛里看不到眼白。“我叫芸，”她说，“去跳舞。”我拉住她的手站起来，走到舞池中，开始随着音乐摆动身体。面对我的芸扭动腰肢，双手举过头顶，黑色的黄色的头发随着节拍上下跳跃，我能看见她的眼是那么有神，灯光下的她像一朵诡异的花，尽情开放尽情凋谢。芸的舞姿像是在燃烧生命力一般，歇斯底里的，要用尽全部力气，有一股达到极致的热量。她像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索，拼命燃烧，等待最后纵情的爆发。我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要把一切事情做到极致，多么可怕。
那天晚上芸拉我跑出迪厅，周围骤然安静下来，眼睛还不适应黑暗，耳朵微微鸣叫。我坐在路边安静地吸烟，芸在我身边，她的眼睛再度失去了颜色，重新变回漆黑一片。
“走吧，我不想被朋友看见。”她说。云走路的时候头总是仰望着天空的，把眼睛睁得很大，仍然看不到眼白。时过午夜，四下安静无声，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些一个人游荡的夜晚，清醒地在深夜里穿梭，只是现在身旁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儿。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空气就粘稠起来，带上了一丝甜味。走了片刻，我便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记忆还是现实了。
手指突然有了温热的触感，芸轻轻拉住我的手，“我冷。”她说，语气像是撒娇一般，“能搂着我吗？”
于是在这个清冷的夜，两个陌生人紧紧相拥，互相取暖。我能闻到她脖间柔和的香气，感觉到这个柔软的身体发出的轻微颤抖。我们都是寂寞的人，借助陌生的怀抱，彼此间感到莫大的慰籍。
没有开始的爱情是不是注定没有结果？
那天晚上之后我们便在一起了，七个月后我们各奔东西。我们的恋情横跨了一整个秋季，最终蒸发在冰天雪地中。我冷静地思考，把那些曾经忽略的东西拿出来重新审视，我开始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不默契，意识到两个不安分的人注定的结果。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它在某种意义上让我再一次经历了失恋，感觉就像撕开还未痊愈的伤口，以前的疼痛全部都回来了。这个过程一定程度上让我不敢再正视我的爱情，让我开始唾弃爱情，鄙视那些沉醉其中的人们。
这之后的我对爱情抱以玩弄的态度，几次恋爱都不了了之，我发现我已经不能用全力去爱，我已经忘了怎么爱，而我没有忘记的，是那天晚上与芸的眼睛一样颜色的天空，和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的温热身体。
玫瑰的刺如此尖锐，我被弄得遍体鳞伤。那些细小的伤口会涓涓的流血，并且从未愈合。
三、都市的泪
天边是不停流窜的火烧云，我打开车窗，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沿着公路的方向看去，在地平线上突兀地升起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带着文明世界的喧嚣，上海以它独有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车子下了高速进入浦西，在楼和楼之间穿行，这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向远处望，各色倪虹交织在一起，有如无数不灭的烟花在闪烁。天空中看不到星星，它被高架桥切割的支离破碎，并用灯光加以不同的颜色，显得脏兮兮。能听见轻轨在头顶驶过时发出的隆隆声。这是我对上海的第一印象，浮华且喧嚣，纸醉金迷。
我在浦西的一家宾馆安顿下来，一天的颠簸使我剧烈的头痛，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给家里报了声平安，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认识了晓。
醒来的时候已接近中午，没有什么安排，一个人上街闲逛，许久才发现自己迷了路。从便利店买了包烟，坐在路边点上。“来，分我一根。”身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上海话，我没听懂，疑惑的抬起头，看到一个清瘦的女孩儿站在我面前。单眼皮，头发直直的铺在背上，发出黑亮的光泽。我心头一颤，一丝忧伤慢慢从心底浮上来。面前这个瘦高的女孩儿，她让我想起龙龙，我曾经最好的伙伴。“什么？”我说。“哎呀！”女孩儿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抢过我手中的烟，抽出一根，坐在我身边点上。她的手也是白皙而修长的，就如龙龙的手。她们如此的像，使我忍不住去多了解这个女孩儿。 “外地人？”她吐出一口青灰色的雾，斜过眼睛看我。“嗯。”“利用假期来玩吗？”“我只是来，没有目的。”女孩儿脸上生出一丝困惑，而她不知道，她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是盲目的。“嗯，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让我当你的导游啊。”女孩儿的眼中满是诚恳。我笑了笑，全当她是在开玩笑，“我连你是谁还不知道啊。”我说。“我叫晓晓，你叫我晓就好啦。”她歪过头看我，眼神还是斜斜的。我惊讶的发现她就连眼神都和龙龙一样，一时间我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从前的感觉一下子全部回到我身边，我的身体被奇妙的忧伤包围，无法脱身。沉默了许久，我说：“好吧。”
我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只身一人在外地把自己托付给一个陌生人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以身试法，犹如在饮一杯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水，以生命为代价解一时之渴。而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晓身上找到了龙龙的影子。
这是一个赌局，而我注定会输。
龙龙低着头坐在我面前，我们之间被一道道铁栏杆隔开，她手腕上的铐发出刺眼的光。她抬起头对我笑，说：“里面的人对我很好，她们有些杀了人，有些卖淫，有些被人陷害，但对我很好。里面不像外面有那么多烦恼，我现在过得很轻松。”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个被现实折磨的支离破碎的女孩儿，此刻正平静地对我说着监狱里面的事情，我看到她的脸颊透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红润，手也是放松的，轻轻搭在两腿之间，她要在囚牢里面过完她的余生，她现在很满足。我的鼻腔内突然一阵酸楚，耳边产生巨大的轰鸣声，我是多么的心痛。我对她说：“龙龙，你真傻！”然后转身离开。
十九岁时龙龙进了监狱，她杀了她的继父，用尖锐的匕首趁他睡着时捅了三十几刀，被判无期徒刑。七岁那年龙龙被继父强暴，这是无法愈合的伤口，不停的流血，肌肤随着时间慢慢腐烂。
初次见到龙龙是和芸在一起，我们去李宁专卖店，芸搂住一个店员亲切的喊：“龙龙！”。我看到一个消瘦的女孩儿，面色腊黄，黑头发像瀑布一样撒下来，眼神中没有温暖，就像生长在阴暗角落的苔藓植物，潮湿而柔弱。此后几次去买衣服，大家渐渐熟悉，一起去上网蹦迪，逐渐地了解她，发现了她对现实世界的憎恨和对人的不信任，而我是沉默的人，是她倾诉的对象。有段时间龙龙失去了工作，唯一陪着她的就只有一直在外面混的我，那时她每天吸很多烟，剧烈的咳嗽，最后我只能抢过她的烟扔掉。她通宵上网，在论坛上敲打抨击现实的文字，她没有许多钱，上了网就不能吃饭，我会在午夜过后带她去吃东西，总听到她旁若无人的咀嚼声，每当那时我总会爱怜的看她，把她掉进碗里的头发拿出来。除了我，没有谁能博得她的信任，在与人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中总带有明显的怀疑成分。龙龙是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的人，而只有和我在一起时，她才是谦卑的。这个逃避现实的女孩儿，像饥饿的流浪犬，接受我微薄的施舍。
直到一天晚上，我建议龙龙去找她的继父寻求帮助，她突然跳起来对我大喊大叫，像发狂的野兽般对我咆哮，她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咬破了下唇，血水和泪水混杂着流下来。我惊愕的看着她，并不知道刚才自己犯下的错让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又一次经受打击，几近崩溃。
那晚以后她便消失不见，直到我听说她被判刑入狱。而她继父的所作所为，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之后我把这些告诉芸，她说：“她爱咋死咋死去！”一瞬间我很烦她。
记得龙龙对我说过，我们是这城市最黑暗角落里的一群，所以我们受折磨。她说这话的时候精神亢奋，双肩不停的颤抖，但她不哭，她说这个世界不同情眼泪，所以她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我用力把她的手打开，对她说：“还有我。”
城市造就了太多泪水，为那些不择手段追求物质和欲望的人们。
如我所说，我受骗了，在以后几天里，晓带我去不同的地方，那些高消费区，价格昂贵的餐厅，酒吧，当钱包里的钱全都变成票据的时候，晓甩甩衣袖躲进人海，最后消失不见。当我再一次观望这城市的时候，一种厌恶在心底衍生出来，在这个处处明码标价的城市里隐藏了太多为金钱而生的人们，而到处都是一样，就如我居住的城市中的那些女人。
无尽的路
我已经无法再诉说我的苦，那些存在于我记忆里的女人们，她们给我伤害，让我害怕，然后慢慢淡忘，再然后重蹈覆辙，想起她们我会觉得恶心。而伤口是会愈合的，伤疤是可以消除的，我要找到方法去忘记，我要学会爱，我要变成熟，我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