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姨家里的假期,是我童年里最开心的时日。
夏季草长叶茂时,有时天刚亮,田间纤陌的小路上弥漫着白茫茫的晨雾,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混着庄稼生长的清新味道,太阳照得草叶儿上的露珠闪闪发亮,我和青儿姐就跟屁虫一样地随着大哥到西南湾的池塘去喂鱼了。池塘微浊的水面上一条条鱼儿张着圆圆的小嘴巴,吐着泡泡,池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大哥站在池塘边上,左手拿着一篮子青草——那草全是嫩嫩的芽尖,是青儿姐和我在田埂上割的,右手娴熟地抓把草撒向鱼多的地方,而我则会偶尔拿一把草扔给金黄色的鲤鱼。喂鱼时,大哥总会教我们怎么认鱼,告诉我们哪种鱼爱吃哪种草,还有鱼的生活习性等等。他象个行家似的喂完鱼后总要观察一下池塘里的水和鱼,我和青儿姐总是趁此跑旁边的荷塘去摘些菱角或者采片荷叶遮太阳,折支洁白的荷花闻闻清香,美一美。日头过杆头时,我们就一起收工回家吃饭了。
忙完早晨的活计,白天,我们就可以在村子里疯玩。青儿姐和处处护着我的哥哥带我抓过水稻田里的青蛙,偷过村西果园里的苹果,我们把抓来的青蛙剥了皮拿回家,淑姨就能烧出香喷喷的菜,但我始终也不敢吃一口。那些偷来的苹果有些根本就是苹果崽子,又酸又涩,一点也不好吃。青儿姐有时是比较傻的。有一次把偷来的苹果拿给淑姨吃,被淑姨问出了来由,结果我们四个统统挨了鸡毛弹子。
村子里有很多跟我和青儿姐般大不小的孩子,我们经常三五一帮捉迷藏打夹板,村里人白天很少有关院门的习惯,孩子们可以浩浩荡荡地走东家串西家,不象机关大院宿舍的孩子个个文皱皱的,根本疯不起来。我和青儿姐换穿衣服和鞋子,有时干脆打上赤脚,踢毽子跳方,村子里的好手多了去了,我们常常是一身汗一张大红脸,玩到热火朝天时,淑姨喊着也不肯回家吃饭。
假期里碰到较远的亲戚娶嫁时,淑姨总会带上我去凑热闹。记得八九岁大的时候,曾经跟着淑姨一口气走了十几里的山路。一路上淑姨除了我走不过去的地方抱下我,其他的地方都是自己走下的。淑姨高高的个头,腿又长,走起路来象风一样快,我至今都难以想象自己当时是怎么跟上她的步子的。冬季,遇到暖阳的天,淑姨会挥着斧头,把一段段的树枝或木头劈成大小适中的木块,而我则负责把他劈好的木块整齐地码在房子的墙角。等我跟不上时,她就停下,一边帮我码木块,一边不时说些有趣的事儿来。
到了我临回家前的两天,淑姨会烧上一大锅热水,把我扒个精光放在大木盆里洗澡,然后给我找出干净的衣服换上。我从这个时候开始难过,一直到临走的那天会使劲大声地哭出来。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正月初四,我和娘去看望了淑姨,二十年前的新屋成了老宅,淑姨满头乌黑的发已挂满了霜花,面容依旧那么慈祥,我把淑姨残废了的手抱在胸前,眼泪不停地流。淑姨说,别哭,丫丫,老天爷要了我的手指是不要我再辛苦了呢。是的,我知道淑姨一直过得很辛苦,而除了把一叠钱偷偷塞在礼物里外,平日里远在他乡的我不能为淑姨做任何。我的心隐隐地痛着,就象当年小哥弄坏了财奶奶家的树苗,望着财奶奶对淑姨没头没脸的数落,我只能恨恨地攥着小拳头一样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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