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食痣 红了绿了 人们总爱取笑嘴角旁有痣的小孩是馋猫,而我的左嘴角就真有那样一颗淡褐色的小痣,所幸很小,不特别留神还看不出来,但已足令孩提时的我羞愧难当了,因为这就叫馋食痣。 有一次曾被眼尖的邻家小姐姐发现,她马上幸灾乐祸地大声奚落并招呼旁人来看,我狼狈掩面,悻悻回家哭了一场。从此我相当警觉,只要一发觉大人在注意我,我即刻把小嘴唇紧紧抿起来,这样就可以把我的馋食痣“藏”起来了。 直到现在,只要有人盯着我多看两秒,我就不由自主地发窘干笑,且疑且惑且尴尬。 不过,我小时候的确馋。 也许因为七十年代的社会物资并不充裕吧,加上父母工作的单位地处南方偏僻地区,比起今天的小孩子,我实在是馋得有理由。 家里的米缸是我儿时最为关心的什物,因为好吃的东西常被大人存放在这里。有年初冬,我妈把托人买回来的四块红糖放在米缸里,预备过年时做汤圆和糯米粑粑用。而我每天必做的就是偷偷揭开米缸盖,摸出红糖块,咬上一小口再埋回米堆里。快过年时我妈取出红糖,发现只剩下两块半,糖块上还隐有淡淡的牙印。我妈看了我一眼,说声哎哟,米缸有小老鼠啵。我暗吐舌头,很高兴我妈没有发现是我偷吃的。 还有一次,我爸出差买回大串青皮蕉,因为还没有熟透,也放进米缸里沤,那段日子一回到家,我也总是揭开米缸盖,逐个看看捏捏,每只香蕉都掐有我细细弯弯的指甲印。过了五天那么久,香蕉终于泛了黄软了皮---熟了。全家人坐着吃香蕉时,大哥问我说:“妹妹,黄皮蕉好吃还是青皮蕉好吃?”我憨憨地答他:“当然黄皮蕉好吃啦,青皮蕉吃不得的,麻嘴的哦。”家人笑翻。 曾经因为馋吃还差点出了事。六岁那年,二哥带我去掏鸟蛋,他朝手心啐了口水,“噌噌蹭”就爬上树。树很高,我脖子都仰疼了,二哥才滑下来,从裤袋里摸出5枚灰褐色的小蛋给我看,一脸兴奋,我跟着他一路蹦跳回家。当天我们就把小蛋煮熟吃掉了。我妈下班得知后脸色立变,因为在南方这带地区,有一种叫“银环铁”的剧毒毒蛇也会在树上做窝,我妈以为我们误吃了毒蛇蛋,惶恐不已,厉声呵斥我们把舌头吐出来给她检查,又飞快地翻看我们的眼脸,随即包好碎蛋壳,背上哭啼啼的我扯了二哥就一路小跑去找人。事后二哥和我都挨了一顿好骂,二哥还被我爸罚跪搓衣板,鼻涕一抽一抽,跪一下就偷看一眼我爸,我爸头都不抬,沉声喝道:给我跪好。记忆中,那天我妈瘦瘦的肩胛骨硌得我胸口生疼。
当地仅有的一间小卖部,只卖些日常用品,一进门就闻得浓重的咸味,越过低矮的旧柜台,看得到里面放置着大缸的生酱油和粗盐。 大人差我去打酱油的时候,我常常因为走神而忘了拿酱油瓶盖,直到酱油倾漏被路过的大人喝问才醒过来——只因为柜台上摆着两只透明的玻璃糖罐,罐里是充满诱惑的大白兔奶糖和永远一分钱一粒的廉价水果糖,裹着花花绿绿的糖纸。 我喜欢吃糖。有时候,大人偶尔给了一分或两分硬币,隔壁叫忠的小哥哥就牵了我去买糖。然后坐在小卖部门前的苦楝树下的台阶上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舔,再舔。奶糖的糖纸华贵美丽,吃完就小心洗净,得意贴自家玻璃窗上炫耀,看谁家玻璃最花花绿绿。我们吃糖,极珍惜,喜欢把含了一会的水果糖取出来对着阳光看看,再满意地吮着,糖块愈小愈薄,渐而透明,终而化了。记忆中,愉悦透明的阳光带着微甜透过树隙,散淡地撒在我们身上。 在我读初中随着我爸我妈离开那个山区后的好几年时间里,我常常做回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又恍惚回到孩提时候,含着手指头又一次走进那间窄而微暗的小卖部,梦里的小女孩兴奋且羞涩。 由于大人很少给零花钱,于是家里的牙膏皮、秋天吃完晒干的柑子皮就成了我的糖、柿子饼和萝卜酸。大学时跟上铺夜聊,谈及儿时往事不禁拥背闷笑,原来她小时侯竟跟我一样!但她道行更深,竟敢挨门挨户敲门问邻居:你们家的牙膏用完没成?想来声音娇脆如歌。我胆弱,没她出息,最多死劲挤自家牙膏而已。那时候,一只牙膏皮可以换两分钱。舍友如今爱喝不加糖的咖啡,不知她可会偶尔回想起当年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 童年和许多日子的记忆,也早如那糖块融化心底和岁月里,但仍不时泛着些些些些甜味……
2005.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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