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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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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31 16: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1:阴阳先生说你父亲是有罪的人

从我记事时,父亲就与娘不说话,几十年了,就这样,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下我与妹妹的。我问哥,哥也不知道。哥说管球他这些。那时候哥忙着到处打架与赌博。天性风流倜傥的父亲生下个喜欢打打杀杀的哥,心里很是不如意,他把哥这些凶残的性格归罪于娘。而娘却说哥身上的凶残性格是父亲他们家族遗传下来的。

在父亲重新走进小村的那个夜里,娘很仔细地研究了我们家族人的性格,得出一个结论是我们的祖先是明朝发配到这荒蛮这地的朝庭官员,发配原因就是因为杀人。这个官员在一个夜里凭白无故地变得疯狂起来,杀人如麻,却不知道原因,这才免去死罪,改为发配边关。

娘说这个官员的名字姓赵,赵博成的赵。

赵博成是父亲的名字。

父亲经常与娘打架。他们打架的时候,我搂着妹妹,在一旁观望,姐姐与哥在拉架。父亲用脚狠力地向倒在地上的娘踢去,姐姐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脚,央求:别打了,别打了……

娘趁姐姐抱住父亲的瞬间,逃脱,向院子外跑去。父亲还没意识到娘要离去,他还在用拳头击打抱着他腿姐姐。我喊娘,说娘你不要离去。娘好像是啥都听不到了,只是在临走时,摸了一下妹的脸,像贼一样窜出院子。娘穿的衣衫被爹扯破了,露出后背,白白的皮肤在风中发抖。娘没有理我,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后来寻思,可能娘是怨恨我没有去拉架。我当时看着娘远去的背影很恨自己,想应该让父亲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才对。我发疯般噬咬自己胳膊,很快就出了血,妹妹被我胳膊上涌动的血吓出了声。我用头颅去撞击父亲的身躯,吼,别打了,别打了,我娘她没有了。哥愣了一下,拉了我的手,去追娘。

我与哥跑遍了小村每一条道路都没有找到娘,我与哥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们害怕极了,以至忘记了哭上一场。哥回了家,对父亲说,我们找不到我们的娘了。姐姐的目光发瓷,一小会儿,小声地哭泣起来。父亲那双布满茧结的大手向哥的后脑勺挥过来,哥一低头,手劈空而过,父亲没有想到哥会躲避,他望着我们弟兄俩,发了红的眼睛流露出的一丝迷茫,很快就消失了,稍纵即逝。父亲说你娘去后村你舅家去了。哥拉了我,发足向后村奔去。娘没有行走在小村的道路上,我们并不知道。

我娘要去她哥哥家,再不回来,我与哥在娘就要进她哥门口的时候,卟嗵地跪在娘的面前,求娘回去。娘抚摸哥出了血的脚,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说孩儿带着你弟去买个馒头去吃哇。娘抬头看天,泪渗入脚下的土地里,把蚂蚁窝打湿了。小蚂蚁以为天下了雨,惊慌失措起来,窜来窜去,黑黑的,像书上的字。

父亲就是那天晚上决定要离家出走。我想父亲这个决定来源于哥躲避他巴掌这件事,与娘的离去无关。娘走过好多次,父亲都没有如此伤心。父亲以为连他的儿子都不要他了。父亲抱着我嚎啕大哭,他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不要让妹妹丝毫委屈。妹妹五六岁的光景,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衣服,跟随着父亲的哭在哭。父亲的哭声太大了点,引来四邻们来观看。有人指点着父亲,小声窃语,我的脸有点红,推父亲,说你走就走吧,别哭了。哥与姐姐正在烧饭,在他们的表情麻木,样子好像过往常的日子一样。哥用娘给的五块钱买了很多白白的馒头,很好吃。我拿了一个白馒头,递给父亲,说你吃哇,吃完再走。父亲不吃。父亲还哭。没个完。

天刚发白,父亲就起来,先是从偏房的屋檐下摘了条草绳,又拿了把镰刀。我们都以为是去割草了。父亲从驴圈走过时,驴子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还咴咴地叫了几声。后来,天就黑了下来。父亲没回来,我们也没有出去寻找,吹了灯,开始是在炕上坐着,很快,妹就睡着了。我为妹脱了衣服,把光光的她放入了被窝儿里,坐在边上等父亲,不觉我也睡着了。

小七叔来我家时我们还以为小七叔又来借什么东西来了,没想到他告诉我们,父亲去了南京,父亲让小七叔转告我们,父亲再也不回来了,父亲没有我们这样的儿子,也没有娘那样狠心的老婆。南京有父亲的哥哥。父亲的哥哥是一名将军。父亲说去他哥哥那里过好日子去了,再也不回这个小村了。哥说爱去哪去哪,爱回来不回来,没有他赶情我们就不活了。我看着还睡着的妹妹,想起父亲走时的那些哭声。咬了牙,说,赵博成,我操你妈。

哥就带着我到了田地,姐姐在家看妹,烧饭,喂猪啥的。哥们望着田地上零碎的豆秧子,说弟干活吧,咱们就凭这过冬天哩。把豆子背回家后,姐姐就在院子里把豆秧晾开了,等晒干了,姐姐就用木棍子把豆秧上的豆粒敲打下来。妹妹在旁边坐着,专心地捉走来走去的各类昆虫。

姐曾经带着我们一起去找过娘,求娘回家。娘的哥不答应,娘的哥对我们说,回去告诉你父亲,我有四个儿子,让你父亲小心点,别挨捧了。哥冷笑了下,站起来,用手摸了摸嘴角上的一丝血,拉了我拉手说,你别忘了,我父亲也有两个儿子。

娘开始哭。
姐姐带着我们离去。

哥带着我割谷子时,起了风,哥有点急了,看我还有这一大片成熟的谷子,说这可怎办呀?我没吭声,我知道哥问的是不是我,是问田地里这些谷子。成熟的谷了被风一吹,会把颗粒全掉了。秋风似刀。老年人都说,秋天的风会把人饿死的。

哥很快就不说话了,弯腰,手臂挥动着镰,能割多少算多少。
我知道。
我也不断地挥动手中的镰,就盼着能多出一只手。

姐姐来田地里为我们送饭,是白花花的馒头。姐姐背上负着妹,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也拿起了镰刀。哥说你别割了,回去喂猪去哇,看有人去买小猪,你又不在家,误了事。姐姐心痛地看田地里的谷,说刚卖了一头,这不,买了几个馒头,给你们吃。哥这才发现手里拿的是馒头,问姐姐,你吃没?姐姐说妹吃了个,你们吃哇。

姐姐说着就背过了身,看远方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好像没个边际。姐姐趁风吹过的时候,摸了一下眼睛,风把她的衣襟吹起来,遮住了脸庞,样子好像是指远方。

哥把手上的馒头给了我,又去割谷,我把馒头放入嘴里时,看到了娘。
娘手里拿着镰刀。

很快就是冬天了,家里卖了7头小猪,还攒了320颗鸡蛋。娘没事的时候,还是要去打打牌什么的,整个冬天,总觉得暖乎乎的。太阳好像比往日都大了许多。后来,村里扫肓,便在街中心建起一个图书馆。管理图书馆的是一个嘴有点歪的老人,没有老婆孩子,一个人,兄弟排行三,人们都叫他三歪嘴。村里的干部为了照顾他,就让他管理那些书籍。图书馆刚开的时候,人很多,并不是为了看书,只不过是多了个说话的地儿。我进去找书看的时候,一个人正问三歪嘴明天会不会下雪,他要赶着出远门。三歪嘴会看天气,早就有传闻,我也侧耳去听。三歪嘴真的走出图书馆望了好一会儿空旷的天,手指还掐来掐去的。回到屋,三歪嘴一本正经地说:有可能下,也有可能不下。

一年中,也只有冬季是农人们喜欢的季节了,下下雪,吹吹风,打打牌,日子就很轻松地过去了。图书馆里不让打牌,渐渐地人就少了。没有了人,三歪嘴就不好好看门子了,动不动就把门关上了。娘看到我不去图书馆看书,便问原因。我说三歪嘴好长时间不开门了。娘想了想,让我拿了30颗鸡蛋给三歪嘴送去。三歪嘴看到鸡蛋就笑了,每天早晨很早就把图书馆门打开,把我放进去后,上了锁,就去打牌。有时候,三歪嘴打牌输了,就会忘了中午给我开门吃饭。有了书,也不觉得饿了,一天又一天的,我的寒假是在图书馆渡过的。

快过春节时,娘对正在上山砍菜的哥说,今天别去砍菜,把那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等过年吃。哥说哦,就去磨刀,杀鸡。姐姐用褪下来的鸡毛给妹绑了个键子,妹拉住刚下学的非要让我陪她玩。我说哥不能与你玩,哥得回家看书,不然天就黑了。我拉开了怀,让妹看我从图书馆偷回来的书。妹笑了,刚掉了牙,笑咧了嘴,难看死了。

第二天就是春节,父亲还没回来。

父亲是开春时回来的,那天哥带着我,去耕最远的那片黄沙地,刚把驴子套上了车,父亲回来了。父亲拿了个大箱子,笑咧咧地走进屋子。箱子里差不多都是大爷家的旧衣服,有我的,哥的,姐的,娘的,小妹的,都有,花衣裳穿在妹的身上很好看。我们看妹,像换了个人似的。爹亲妹的脸,妹哭了。妹不穿花衣裳,自己往下脱,姐说妹你穿上哇,好看着哩。妹这才不脱了,倒了盆水,洗了洗脸,穿上,照镜子看,脸很红。

父亲说南京人过春节不吃猪,吃鱼,好大的鱼,是他扛在肩上扛回来的。爹边说边用手指划着,偷看娘。娘的脸很红,低声说,吹牛。

娘与父亲终于说了一句话。再后来,父亲就死了。那天早晨,父亲起床时觉得身子很沉,不断地往下坠,这样下去,父亲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父亲惊慌失措地去看娘,想喊一声,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了。父亲咬了下牙,猛地坐起身来,复又扑嗵倒了下去。声音很响,坐在炕洞前的娘扭过头,看见父亲的嘴里吐出一丝丝白色的东西,跑过去,发现父亲不会说话了。娘抚摸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也不着急,好像早就盼望着父亲倒下来一样。

我们以为父亲不会死的。医生也再三向我保证,死不了。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我带了一些钱,准备给了妹妹,让她看护着父亲。我先到住在医院的姐姐家,姐夫在,我问起父亲的病?姐夫看了我一眼说,没事了。我长出了口气,又问我姐姐呢?姐夫看我,说你父亲没事了,你明白了没?我这才猛然想起,在我们家乡,没事了的意思与死亡是同等。我的脸霎时变得很白,像纸。有风穿过姐姐阴阴的小屋,透骨冰凉。我低了头,匆匆向医院走去。

住院处在三层。我在三层的楼梯上遇到了姐姐与妹妹,她们俩手里拿着父亲在医院的洗涮用具,正走下楼来。她们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们,就那样对视了一下,她们就开始哭。我不理她们,跑着到了病房。父亲一个人躺在床上,医生正在收拾他床头上的医用物件。我坐在他身边,一点一点抚摸他的脸庞,那么白,他一辈子也没有过这么白的皮肤。医生要把床头上的输液用具拿下来,我说你别动这些。他不吭声了,楞了一下,匆匆地离去。医生怕我打骂他。我不会的,我没有打人与骂人的力量。我就那样痴痴地抚摸着父亲的脸。他的温度正在逐渐地变冷。我摸着他的手,喃喃地说,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就死了。父亲住院的期间,我与妹妹一直守着夜晚,白天是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守护着。我以为他的病已经好了,他已经能努力地说出几句话了。父亲一直想抽烟,不能出声,用手与我比划着,我明白他的意思,却假装不明白,我把手里的麻将牌递给父亲,父亲生了气,用麻将牌开始打我,麻将牌洒在医院的地面上,同住的病人哈哈大笑。父亲打了一辈子麻将牌,就是在麻将牌的桌子前一下不会说话的,动也不能动了。我们回了家,把他拉到医院,娘要跟着来,我们不让来,我们说有我们就行了,父亲不会死的。我们向娘保证过,可是父亲还是死了。我们没有办法。

一会儿,医生又走进来,说你得让我把这些东西全撤下去啊。我看医生的眼睛,说你说过,他不会死的。可是他死了。医生不吭声,边上的护士说他的高烧引起了别的病,你父亲浑身都是病,我们也没办法。哥走过来,说车在下面,快点,把父亲抱到车上。我抱起父亲,哥手上拿着输液器。我们每个人都不以为我父亲死了。就是知道死了也要不以为死了。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进村的。我一路上抱着父亲。挂在车顶的输液器还在滴答着,我抚摸着父亲的脸。妹妹坐在我的旁边,目光痴呆。大哥坐在车的前端,走出城市后,他把一串用麻做成的纸钱扔出车外,说:爹,跟着您的儿子回家吧。

妹妹说哥,怎么父亲的身子老往我这边靠,压的不行。妹说一次我就往紧抱一下父亲。妹说的次数多了,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就去探父亲的怀。一手冰凉。我对大哥说咱爹变硬了。大哥说不能硬,硬了就穿不上新衣服了。哥让妹坐在前面,他与我一起抱起父亲,让父亲躺在我们身上,我们的在父亲的全身抚摸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的身子。我摆动着父亲的四肢,说运动一下,你运动一下,这就到家了。我们没有哭。

我们把父亲放在床上的时候,父亲才把最后一口气咽进肚子里。大哥一下就坐在地上,开始痛哭。我在床上为父亲穿新衣服。大哥用手指着父亲说他回了家才把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他不想死在外边。娘也开始哭。我与父亲的一个朋友把父亲放进早就摆好的棺材里。父亲的朋友用手接住了我滴下的眼珠,说不能落在死人新衣上,落上了就是罪。

父亲说他是有罪的,死了以后不能回祖坟。我们把他埋在与祖坟遥遥相对的一个岭头上。下葬的前一天,我与姐姐去为父亲扫墓,先是我跳下坟莹的,下面有两只小老鼠。很小很小的样子。我经为这两只小老鼠是路过坟莹时不小心掉下来的。我摘下头上的孝帽,把两只小老鼠装进去,小心冀冀地放在地面上,说去吧,你们去吧。这里不是你们的地方。阴阳先生在下棺材下葬的那一刻知道此事,怨我不早点说,急着做一些法事。

阴阳先生说你父亲是有罪的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8 16:21:5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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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31 16: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2:我是父亲有罪的儿子

父亲有两个女人。父亲的丧事时,他的前妻曾来看过他,用手抚摸着七彩棺材,不断地落泪。我为她倒了一杯水,她不喝。这个女人对我哀哀地说让我哭哭他,行不行?我说行。我说行的时候看娘的脸色。娘正拿着喂猪的盆,忙着喂那些刚落生的小猪崽子,眼睛呆呆地,好像啥都没看到。

这个女人跪在父亲的棺材前,我与她面对面跪着,我是个替父亲接纸的人,她是送纸的人。眼前这些用麻做成的纸化为灰迹的时候,这个女人开始痛哭,惊天地泣鬼神地哭着。哭的声音太大的时候,便与眼泪无关了。哭出来的是怨气,滴在心头上的是血。这个女人边哭边诉说着什么,我听不懂她说的话,有了泪,语音变得含糊不清。像是相思也像是埋怨。我风流的父亲啊。

不对,不对,我想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父亲不止两个女人,三个,四个……我记不起来了。小的时候,总有女人莫名其妙地给我手上塞一些糖块,她们说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只有一个,她不给我糖块,她没有钱。她每天忙着养一些猪,她顾不上我们。伙伴们总是用父亲的风流事来戏弄我与哥,我们从不反抗,我们很小,没有力量。那是个雨后的日子,村里的光棍们又开始演义父亲的风流事,我与哥提着菜刀进去把他们全砍倒在地。村里人说风流文雅的父亲生下了两个杀星。哥的绰号叫“盖堡镇”。堡镇就是生我养我的那个小村庄。我与哥用菜刀打了无数次恶仗,最后在大爷的葬礼中,哥被逮入牢里。我随着哥的入牢事件一点一点地变得风流起来,杀人打架变化成我与堡镇女人们一场又一场的性事。

大爷是堡镇最有出息的人。大爷是跟随薄一波走出小村的,走出小村他就成了一名将军。大爷为父亲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父亲一个也不看。父亲看上了娘,每天看护着娘。娘的父亲是一个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没有人敢娶娘,只有父亲敢娶娘,可是娘却不愿意嫁给父亲。父亲是堡镇惟一善于琴棋书画的男子,大爷富裕的生活让父亲有足够的时间学会了这些勾引女人的手段,父亲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又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勾引到床上。父亲床上的手段与他写的字画一样高明,众多美貌的女人在父亲的床上叫唤的欲死欲仙。每个夜晚都可以从父亲的床上传来声音不同的叫声,人们在惊叹父亲性能力的同时也对女人床上不同的声音显示了异常的好奇。夜凉如水,游荡在晋西北的野狗的猩声配合着父亲床上女人叫喊声,把守护着村庄的草木惊醒,开始疯狂地生长。老年人说:这个男人会让整个村庄发疯的。

娘对父亲说我不是你的女人,你到别的女人身边吧。
大爷对父亲说你要娶那个女人入门,你死的时候就不要进这个家族的祖坟。
父亲说行。

父亲在村北边的小河边搭起三间屋子,苦苦地哀求娘,你来吧,一起生活吧。娘说我来了后,你不准再找别的女人。父亲说我不找别的女人。父亲与娘守护着这个小村而不进入村子的里面。小河的流水声压住娘在床上呻呤的声音,小村里失去那些女人的叫床声,变得无比寂寞起来。天气也变得变化莫测,在不应该落雪的日子开始落雪,在不应该下雨的时节开始下雨。一切都变了。

父亲是在娘生下大哥的第三个年头后,耐不住寂寞了,娘的肚子又大了。娘在怀孕期间不准父亲爬在她的身上。娘把父亲一次又一次从床上踢下去,说你是条公狗,你是条公狗……

父亲又进村了。
女人们高潮的声音又开始在小村的夜空飘荡开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看到过许多与我面貌相似的孩子,他们说是我的兄弟。我说滚。
娘说男人都是狗性,日谁与谁亲。
娘没有哭。
流泪的是父亲。
父亲说你娘再也不要我了。
再也不要我了。

父亲去的女人家是他的前妻,严格地说还不算是前妻,大爷帮父亲刚娶过门,还没来得进洞房,父亲就遇到了娘。这个女人喜欢着父亲,甘愿以父亲的前妻自居,没办法。父亲每次说起来都会说,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得意的神色也没有,满脸的惆怅。他走进小村的经过是气候变得正常了,他的心思不正常了。

父亲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坐在门槛上看月亮,娘不让他进家,回去的稍微迟一些,娘就不让他进家。他坐在门槛上看月亮,一整夜,一整夜的。

我忧伤的父亲哦。

娘在这些夜晚经常给我们讲她们家族的故事。娘从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她说村里那些女人们显摆的东西她一直就有,没缺过。一场战争改变了这一切。娘不怪怨任何人。这是命。嫁给赵成博也是娘的命。

父亲的女人到处传说着父亲那惊人的性能力,娘对此不着一言。我们从小娘就告诉我们要看书,只要我们看着书娘就会高兴的。知道大哥用刀砍人的消息后,娘哭了一夜。娘说狼生下的只能是狼。后来,大哥考上大学后,娘又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娘说咱家的祖坟上也生了颗蓝花草。父亲一句也没有说。喝了一夜的酒。他回不去他的祖坟了。眼前这一切竟是如此的遥远。

父亲在哥考上大学的第二年,把我送到了大爷家,我也离开了小村,开始在各个城市流浪。父亲瘫在床上的时候,我在北京,与林诗音讨论着爱与不爱的理由。我们都很认真。我们住在一个军队的大院里,里面有好多树。我与林诗音走在树的下面,月光铺下来,盖住水泥地,白一片黑一片,走着走着就不知道怎么走好了。我熟悉着这些树木,我说这是梧桐,这是银杏,这是柳,这是槐。林诗音说这些柳与槐都有些变态。那些柳与槐的头让人给割断了,枝叶是一篷一篷的,透出一种变态的美丽。我喜欢梧桐那大大的,透发着绿的叶子,我把林诗音的臂放在我头发上,说凤凰非梧桐不落。林诗音愣一下,两个人哈哈地笑,往远处望,好长的路。月光与树叶的影子很薄也很稀,无尽的路。这就是我与林诗音讨论后的结果。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权力说爱这个字,我们都不知道爱为何物,我们面对的始终是一面无法逾越的透明的墙。我们悲哀地发现,我们仅仅是尘世里的匆匆的行者,有一天累了,就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了。没有爱也没有温暖,只有无尽的性事。那种耗人体能的性事。我们走不动了,就躺下了,躺在你我的床上。

我与林诗音的床上有书,有电脑,手机,还有烟灰缸,零乱地堆放着,占去我们好大的一块地方。有时候我们正滚爬着就听到响声,不是书掉地上了,就是踢翻了烟灰缸。不得安宁。在床上也不得丝毫安宁。我看了一眼林诗音说“咱们床上应该做一个书架。”林诗音闭着眼睛,呼喊着,“操我,快说操我。”书本夹在床的边缘了,与墙磨动着,吱吱嘎嘎地叫。 这是一种让我悲哀的声音让,它提醒我,自己是在路上的行者。连床都不是我自己的,我还能看到什么?我还能希冀些什么?我拍林诗音的屁股,大喊“操他妈,我不做了,没球个意思,没球个意思!”林诗音还在那里自犹自大呼,用手拍着床,“快,快,我*。”林诗音终究是说了脏话。林诗音是个文雅的女子。林诗音是个从不说脏话的女子。林诗音是个动扎脸红的女子。林诗音只有在床上时,灵性才会屏蔽如盲。床真是个好的东西。我在胯下捋了几把,正准备重新再来时,电话响了。

姐姐说咱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你快回来。我打了个激棱就清醒过来,坐在床上,发着呆。林诗音依旧在床上散发着呻呤的声音。我风流一世的父亲终于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我觉得自己很冷,摸索着找上床时放在烟灰缸里的那半支香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烟灰刚被我们踢到地上了。我用手轻拍了一下还在床上自己不断地扭动身躯的林诗音,说我父亲去世了。林诗音猛地坐了起来,哀哀地捧着我的脸,不说话。正值深秋季节,空气中,浮动着树叶和花朵的气息,混和在床上那种身体的味道之中。窗户外的两颗银杏树,有一颗的叶子已经变黄,树叶纷飞着在空荡荡地落了下来。阳台下的树叶与花瓣堆积着,遮蔽着水泥地上的冰凉。我对林诗音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恒的东西。

父亲睡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看到我们回去,深陷的眼眶滴出混浊的泪。我的父亲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大哥在哭。我也在哭。我们是不孝的儿子。娘低了头,咳嗽了几声,手纂成拳,击打自己的背,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端着喂猪的盆,走出家门。娘没有办法就去喂她的猪。父亲的时光正向末日延伸。

姐姐在地上走过来,又走过去,看我们,“进城吧,进城吧,再不进城就迟了。”哥不吭声,他看我,“进不进?”我说,“我无所谓钱。”其实我们每个人怕的是父亲走出这个小村就回来了。小村被大山包围着,一座连着一座,延绵起伏,没个尽头,山上的石头硬的像牛的眼睛,要不是那些绿的草,就不是山了,成了兽。

父亲一辈子都没走出这座大山。我们谁都不敢带父亲离开这个生他养他一辈子的村庄,正在彷徨着。娘走进屋子说,“带他去吧,死在外地也不怪你们,与你们无关,这是他的命。”娘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父亲的命与这个小村有关。这个小村的名字叫“堡镇”,是晋西北很著名的一座古镇。镇子四周围用深褐色的砖头垒成一道厚而结实的城墙,把小村围的严严实实的。早先,在城墙的北面有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南边也有这样两扇大门,惟一不同的是靠南边城墙的那个庙宇叫城隍庙,靠北面城墙的庙宇叫关帝庙。老年人都说堡镇是个船村,四周的城墙犹如船帮子,破了,水就会溢进来。村里的人谁都不敢动一下这个铁桶似的城墙,父亲为了他的女人,打开了堡镇的城墙。

父亲把打开城墙的地点选择在堡镇的北面,我家的祖宅在堡镇的南边,城墙这个豁口正好与我家的祖宅遥遥相对。大爷知道父亲打开堡镇的城墙后,专程从南京回到堡镇告诉请镇子里的教书先生替自己立下遗嘱:父亲死后不得埋入祖坟。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堡镇。

父亲把堡镇的城墙拆后的第二年,果真被洪水淹没了。父亲给我讲这些往事的时候,充满了惊慌,讲一段就会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一阵气。父亲的回忆如战争般艰难。

父亲说大水来的前一个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父亲梦见一条长长的街,街上有很多铺子,每个铺子的护窗罩的严严的,人们不作任何生意,一片漆黑。父亲站在街的最北端,大爷站在街的最南端,而大爷的背后是一片晴朗的天空。父亲不由自主地向大爷走过去,路太长了,于是,父亲在想象中为自己拟定六站灰黄色的吊灯,像五只衰老的眼睛。父亲往前走一步,那灯就灭一站,到了第五步,灯全灭了,天地又重新一片黑暗,大爷也不见了。父亲说在这个梦里他很害怕,很害怕,再后来,大水就漫延开来。

堡镇南面的城门楼上站满了。父亲也避免地上了城楼,那是惟一躲离洪水之地。父亲后来说其实这世界就没有什么靠的住的地方,后来,那个城门楼也被水淹没了。父亲说洪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残忍。洪水是在缓缓流淌,水头到了城墙下,轻轻的,缓而有力地撞击一下,转过头去,与跟从在后面的水又溶为一体。河面上盘旋着无数白色的大鸟,如满树银花,漫天漂雪。这些鸟是从村外的那个湖泊飞来的。所有的水来自于村边的那条大河。

送父亲回家的那天晚上,我与林诗音来到了那条微微喘息着的大河的边上,这就是那条让父亲犯罪的河流。隔着丘陵上绵延的树林,可以看见村庄熟悉的影子。暮色中残阳的沉静而温存的光线懒懒地在平静的河面上颤抖着。在深秋明朗的天穹下,河水凉荫荫的,河边黑黝黝的颓败的垂杨阴影依附在水面上,使河水的颜色变得像钢铁一样深。河流边缘的几处苇丛中飘浮着褐色的鸭群羽毛和花枯萎的花瓣。在夏末暴雨涨溢的河边,到处都飘荡着花朵的香气。

河边的一些小树肆意地摇摆,它每摇动一次,蛰伏在月光中的树影就静静地拂动一下,像河床岸边落下去又涨上来的潮水,又像是林诗音一起一伏的呼吸。也许是这些树让林诗音想起了我们在北京的那些充满淫荡气味的夜晚,她突然掀起了我的下衣,把我推倒在河边的草地上。我推她,说不行,不行,父亲在天上看着我们。林诗音说你父亲早就去找他的女人了。

女人与女人是不一样的。在高潮来临的那个霎间,有的女人一句话也不说,脸红红的,有的大喊大叫,像是世界未日就要来临,有的女人是哭,总是哭,哭个不停。林诗音喜欢说脏话。

林诗音坐在我身上,说你快说我操你,操死你。我按照林诗音的嘱咐说了几句下流话,用力一顶。林诗音结束了。我呆呆地看着林诗音说:我是父亲有罪的儿子。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8 16:23:0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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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嘛?,恭喜你。。。

继续,一下子贴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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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字啊,找个,烟灰缸啊,不是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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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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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大部头好象,提一下~~帖快点。
日子飘着,河水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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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3 13: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人在床上,狗在窝里都是干同一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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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7 20:3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节都读了,很棒~~~希望能坚持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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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8 03: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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