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来电话,要我回去一趟,说是不想在商店干了,想回乡下去.叔的话,我是自然要听的.
于是,就回了.
叔在商店,干了也有十多年了吧.那年父亲开了个汽车配件商店,由于效益不错,人手不够,父亲就想让叔来,一来帮着卖货,二来也不必另找打更的了。父亲说有钱自家挣,说我们一家欠叔的太多了,也该个给叔点报答了。
也是,叔的确有恩于我们家的。还是在乡下时,母亲就过早地离开了我们,叔为了照顾我们兄弟三人,不顾婶的反对,从很远的地方搬到了我们一起。叔说,自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往后我们就是他的儿子。那时父亲常年在外,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家里就是*着叔支撑的。为了领回一年一大家子的口粮,记得有年腊月三十了,叔还在生产队里粉饲料。那年,叔的工分不但顶上了口粮,而且还有不少的盈余。那年春节,叔为我们兄弟三人一人做了一套新衣服,而他的三个女儿却什么都没有。
记忆最深的,是那次三弟饿得直哭,而婶却把干粮吊在了棚上,不想被从外面回来的叔碰个正着,结果叔把婶狠狠地打了一顿。尽管那时我们还小,但也能分明感受到,凡是好事,叔总是把我们兄弟几人放在前面。
叔对我们好,我们自然也跟叔亲近。许多时候,我们都忘记还有个在外工作的父亲了。就这样,叔把我们一个个都拉扯大了,尽管后来父亲把我们都接到了城里,但心里始终还总是想着叔的。
我们欠叔的太多了,也真的该报答叔了。
叔接到信,本不想来的。那时叔还是一村之长,一年收入也不少,况且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可叔犹豫了再三还是来了。叔也说,有钱该自家挣的。
叔,就来了。
说是汽车配件,其实父亲经营的只是汽车弓板和底盘相关零件,叔就建议把配件商店的名称改成"弓板大全",这一改,全城可就都知道了“弓板大全”了,再加上叔为人和气,讲究诚信,商店的效益一小子比原来好了很多。父亲高兴地说,以后他只管进货,叔负责营业,除了每月给他和叔的工资外,年终剩下的利润,他和叔一人一半。叔听了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那年年末,商店除了父亲和叔的工资外,还真的剩下不少利润,当父亲拿出一半给叔时,叔说,利润就别分吧,留着店里再进点别的货,这样也能增加点收入。父亲一听很是赞成,直说还是叔有经营头脑。
就这样,叔在电里一干就是十多年。
近几年,买卖可不比从前了,每次回家看父亲和叔的表情,就知道商店效益也一定下滑了。问叔,叔就说,对付吧。
能对付就行,总比闲着强啊。看着叔那一年比一年苍老的脸,我总是这样安慰着叔。叔听了也不回答,偶尔还叹口粗气。我真切感到,叔的话越来越少了。
四个多小时的长途,总算颠簸到了,远远地看见叔早已等候在门口了,可当我赶到近前,却发现商店的牌子摘下来了,进到屋里,商店里的弓板也没有了。
怎么回事?我问叔。叔却不回答我的话,只是来回嘟囔着,人真是怪啊,挺好个人怎么就变得这样了呢?在我的再三询问下,叔才向我说了实情。
原来,这几年城里多了很多家弓板专卖店,所以商店的效益一落再落,叔和父亲的工资被父亲一减再减,即使这样,有几个月连工资都挣不出来。叔说,这倒没什么,本来叔也没想挣什么大钱。叔对说,在商店干了也十几年了,什么帐也满不过他的眼睛,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父亲暗地里提高了进货价格,并且背着叔自己直接把货销给几家大修厂。叔说,他始终装着不知道,可是在前些日子累计帐时,父亲硬说商店如今已经亏损了多少多少钱。叔最后说,在这干了这么多年,也从没想分过利润,可是商店究竟挣了多少,他心里倒是有几分数的。末了,叔叹口气说,是父亲看商店不行了,怕跟他要利润,想着法赶他走啊。
听了叔的叙述,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想给父亲打个电话,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叔。叔一看立即夺过了手机,对我说,这样不好,其实在大事上他还是对得起人的。接着,叔从父亲为两个堂妹安排工作到出钱为他翻新了老房子,一件件地回忆起父亲对他的好处来。
叔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父亲也是给了很大的帮助,这些足足够他记住的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开了商店以后,父亲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叔说话的时候,我看见有泪花含在叔的眼圈.
我问叔,那以后怎么办呢?叔说,反正也这样了,还是回乡下吧。也是,商店开不成了,叔也只能再回去了。我对叔说,开不开商店都无所谓,有用钱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叔说,用钱时会自然说的,只所以没走,就是想等我回来说一声,因为这些话跟别人说了会让人笑话的,现在都说给了我,叔说的心里感觉好受了很多。
听了叔的话,我沉默了好半天。
叔背起十年前他从乡下来时的那个行李卷,叔就要走了。我陪叔来到了车站,又给叔买了回乡下的车票,把一落一稳地送上了车。叔在车上挥动着手说,有时间就多回去几趟吧。
车慢慢启动了,直到消失在我视线中,——叔走了。
站在原地,不知何时,我的眼角也挂满了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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