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妮可无意间发现了这片园子,园子不大,满园梅树,一根杂树也没有,一颗杂草也没有。
园子的主人是个40岁左右的男人,眼神忧郁,脸色有些苍白。同学们都说:哪有在闹市中用这么好的园子光种梅的,园子和人,楞是不像现实,整个园子,飘荡着忧郁阴柔的气息,太不好玩了。
没来由的,妮可生气了:“不好玩,不好玩,又没有谁请你们来,爱玩不玩,说这么难听的话,真是岂有此理。”
同学们惊讶的望着妮可:惹她什么了,一直以来,她都是柔情似水的。这园子干她什么事呢,何至于生气?妮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园子和主人,竟是那么熟悉,让自己年轻的生命感到一种来自灵魂的疼痛,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城市的人啊!
一有空闲,妮可就往园子里跑,园子的主人不与妮可说话,妮可也不去打扰他,反正,人家没有不让自己进园子,已经很足够了。妮可的白衣黑裙,让这园子有了生趣。慢慢的,梅园的主人那冷凛的脸,在妮可面前,竟也有了淡淡的笑意。那天,妮可正站在一株梅树前想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事,一种略带磁性却又非常熟悉的声音在妮可面前响起:“你的衣服很好看。”妮可抬头,园子的主人正望着自己。一个男人说一个女孩好看,很奇怪,妮可丝毫没有害怕,倒是有了几分欣喜。哦,园子的主人终于和我说话了,多好啊!妮可望着梅园的主人:“我们女子师范的学生都是这样的装束!”
“女子师范?这城里也有了女子师范?”男人的自言自语,妮可听了,心好疼。这男人,将自己封闭在这片孤独的园子里,有多久?
“一个人,你不孤单?”妮可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好奇,与怜惜。
“小姑娘,你不明白的,我在这里守护着我的爱人,生生世世的爱人,18年了,她一直静静的睡在我为她种的梅园里。
妮可的心里疼了一下又一下,18年,正好等于自己的年纪。
尘封的岁月里,有不死的爱情。
(二)
当年,如月的娘流尽最后一滴血,在阴阳之界听到了女儿的啼哭,悠悠吐出一口长气,永远闭上了美丽的眼睛。如月的生日,便就成了娘的祭日。娘留给如月的记忆,只有两件绣了梅花的红肚兜儿。作为王爷最小的格格,父亲给了她加倍的疼爱,锦衣玉食,娇气任性。
16岁的如月,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一个飘雪的冬日,听下人说,临江有株梅树开出了两样的花朵,如月不顾寒风刺骨,披一件缀满梅花的斗篷,带了丫鬟冬梅直奔临江而去。在如月心里,踏雪寻梅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况且,自己是那么喜欢梅花凌霜傲雪的风骨。如月却不知道,这一去,自己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果然,那株梅树很是奇怪,一边的花朵淡粉,一边的花朵雪白。梅树下,不知是谁,遗落了一方淡绿的印章。如月弯腰拾起,见上面只刻了一朵梅花,甚是喜欢。正拿在手里把玩,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低头寻觅而来。如月登时如遭电击一般:这不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人吗?
如月颤颤的问:“公子可是在寻这方印章?”
少年欣喜若狂:“正是,谢谢小姐!”
如月悄笑一声:“先莫谢,这印章我很喜欢的。”
少年听了,用眼仔细去看如月,只一眼,便觉得自己已经深深的陷进了姑娘那纯真的眸子,鬼使神差的说:“小姐若是喜欢,送与小姐就是!”说完,却有深深的后悔起来。要知道,这印章可是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可是,男子汉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况且,对方是如此可爱的女孩。
少年问:“小姐也喜欢梅花?”
如月言道:“惟独爱梅!”
少年想问如月的姓名,又怕显得轻狂,正欲转身离开,只听如月在身后说道:“我是如月格格,请问公子,夹具何处?”
少年心下欢喜:“江南,梅府,我叫梅欲燃!”
(三)
王爷拗不过如月,答应去江南梅府提亲。欲燃3岁时,父母双亡,便投奔了梅府的姑妈。梅老爷没有儿子,让欲燃随了梅姓,将他视同己出。原准备,春天的时候,就让自己的独生女儿与他成亲。可现在,王爷提亲,哪有不识抬举的道理,梅老爷高兴,一口应承下来。
梅夫人说:“那我们女儿怎么办?”
梅老爷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转眼咱就是皇亲国戚了,寻个青年才俊作成龙快婿,岂不容易?再说,我老早就觉察着,欲燃对女儿,只不过是兄妹之情,现在不是刚好了了这个孽缘?”
梅夫人听了没再说什么,可心里依然深深的忧郁起来,女儿从小性格刚烈,对欲燃又是一往情深。梅夫人悄悄问了欲燃,可他一听王爷提亲,早就喜形于色眉开眼笑了。梅夫人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如月和梅欲燃的婚礼很是豪华热闹。进了梅府,如月没有丝毫格格架子,在老爷夫人面前,孝顺乖巧,对下人也和气。梅府上下大都喜欢她,连看家的小狗,都喜欢围着如月的脚边转来转去。欲燃常会在梅府的梅园里,抱着如月,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月儿,我喜欢你,不因为你是格格,我总觉得,上辈子似乎就已经认识你了,这辈子该怎样好好好好的爱你啊!”
幸福的日子流逝的飞快,不幸福的似乎只有欲燃的表妹,走了一拨提亲的,又来一拨提亲的,可她就是一个也看不上。她对梅夫人说:“老天不公,让如月抢走了我的燃哥哥。如月有什么比我好,凭什么大家都喜欢她?看燃哥哥和她亲热的样子吧,真恶心!从小到大,燃哥哥从没对我这么好过!不过是因为她是个格格嘛!”
梅夫人劝道:“好女儿,你该感谢如月才是啊,欲燃心里一直没你,就算你们成亲了,对着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相公可是女人一生最大的悲凉啊!”
“可是,我情愿啊,我情愿他心里没我,我心里有他,只要他天天在我身边,能陪着我,也就够了!”
梅夫人心里不是滋味,总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只好悄悄提醒欲燃,不要在表妹面前对如月太好,可即便如此,梅夫人心里也依然是惴惴着的。
(四)
悲剧来得猝不及防。破天荒的,表妹端来两碗莲子汤,给了如月一碗,欲燃一碗。
欲燃笑着:“如月不喝莲子汤的!”
如月却问:“谁说我不喝来着。妹妹煮的一定是要喝的!”
欲燃飞快的抢过如月的碗,一口气喝干。如月在旁边笑弯了腰,表妹却立在那里,呆若木鸡。
欲燃扑倒在地上,中毒身亡。
一次次,如月哭的昏死过去。清醒过来,她摸着那方印章,轻轻放进欲燃的手心,想想,终又不忍,梅花印章毕竟是定情的信物,不能就这么随他一起去了啊。手随心动,如月轻轻展开欲燃的右手,拿起印章,在他的掌心印上一个梅花的印记。
是夜,如月似梦似醒之时,她看见欲燃站在她的床前,对她说:“月儿,我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为你而死,别恨表妹,姑父姑母养育了我,也终是我们欠了表妹的,我今生能娶到你,已经足够!我今夜就去江城欧阳家,你记住,门前有两个石狮子!”
(五)
历尽艰辛,如月终于展转来到了江城,欲燃死后的周年那天,如月找到了欧阳府,那天,欧阳家正在为爱子欧阳南庆贺周岁生日。
如月在欧阳家做了仆人。少奶奶见她识文断字,清秀齐整,便将如月要在自己身边。欧阳南是个怕生的孩子,可在如月怀里,他却很乖。少奶奶落的清闲,将欧阳南叫给如月,如月实际上就成了欧阳南的专职保姆。其时,欧阳南3岁,如月21岁。
如月给欧阳南洗澡,见到了他左脚脚心里的那枚梅花胎记,捧着欧阳南的一双小脚,如月热泪汹涌。格格的岁月恍如隔世。
如月细心的照顾着欧阳南,怕他冷了,怕他热了,教他读书写字。欧阳南对如月的依恋胜过了自己的母亲。
日子一天一天的流逝,转眼间,欧阳南长成了18岁的英俊少年,家里开始为他筹备婚事。女方是门当户对的娃娃亲。
欧阳南得知后,大闹,:“我不成亲!硬要我成亲,我要娶如月!”
一语即出,石破天惊。
(六)
如月跪在老爷夫人面前,凄然说:“我没有勾引少爷,我没有。我知道,自己的年龄足够做他的母亲。”
“贱人,还敢犟嘴!你给我滚,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是夜,如月寻了短见。留下一封长长的血写的遗书,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最后,如月写到:我不否认,自己为了追随爱情而来,但在小少爷面前,我从来没有半点的泄露。一直以来,我只象个母亲那样去爱少爷。这样做,于我来说,很残忍,也很累。但我强迫自己做了,因为,我深深的爱着他——欲燃!
如月留下了那方梅花印章。欧阳南把自己的初吻久久的,深深的印在如月已经冰冷的唇上,然后,流着泪,把那印章印在如月的胸前。
“如月,托梦给我,千里万里,我要去找你!”
可是,18年过去了,如月始终没有托梦给我,我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听到这里,妮可早已经泪流满面,她缓缓拉开自己月白色的衣裳,露出凝脂般的脊背,那背上,赫然一朵粉红色的梅花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