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一个人，想起一个人

杨东

梦到一个人，想起一个人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没心没肺，总是很快就会淡忘，一些事、一些人、一些风景。但不是遗忘，我的记性很好，就算再过了一百年，那些事、那些人、那些风景，我也能够清晰的回忆起来。它们就好像打包压缩的文件，存在思想的硬盘里，若不刻意去提取，永远不会浮上心头－－也许某个午夜梦回，也许某个醉意沉重，它们会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用模糊的面孔在心灵的墙壁上闪动。我一直相信情感是环境的产物，离开了发生情感的环境，情感就不复存在，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朋友，基本上离开一个地方也就封存一个地方；基本上没有回头再联系的时候。人生就如河流，河水总是向前，不可能转回去。大多数时候我对自己的这种人生态度很欣赏，偶尔也会良心谴责一下，真是没心没肺啊。但总的来说，这多么年过去了，也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了。或许不停地飘来飘去的人，大多如此吧。有些，不敢去想；有些，不能去想；有些，想也白想；于是，过去的，都封存。
　　但昨天晚上，我却梦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人。我的校园生涯不长，那不长的时间里认识的人，能让我偶尔怀想起的寥寥无几，X是其中之一。我在大概九、十岁的时候就认识X了，但那时她不认识我。那时我还在村上的小学念书，镇中心小学每年元旦时办文艺晚会，所有山村小学也会组织前往观看。大约是三年级吧，那一年元旦晚会上我认识了X。我坐在台下，思绪如飞。那时电视台正热播《雪山飞狐》，我想着自己有了胡斐的身手，哗，飞上了舞台，带走了那个她；就像雪山之上的胡斐，忽然出现在苗若兰的面前。从那天起，我开始把所有知道的故事，套在我和X的身上，悲欢离合，一一经历，酸甜苦辣，一一品味。那段日子，很满足。人在幼年时是最容易满足的，一根棒棒糖，一本小人书，一句表扬的话……嗯，也许，一个人－－她是真实的，但她又是虚幻的，在那段日子里，她千变万化，一会儿是武功盖世的侠女，一会儿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一会儿是白雪公主，一会儿是灰姑娘。命运总会给相识的人再相见的机会，两年之后，我又见到了她。那时，我也到了镇上的小学念书，X在我的隔壁班上。开学第一天，我看到她，在楼梯上，我很兴奋，但突然脸红了。她就如一只燕子，飞了过去。那轻盈的身姿，刻在了我记忆的盘里，我想永远也忘不了，因为我已经复制了成百上千份，备份在各个角落。那一刻，也许她不知道，有个人像傻子一样站在楼梯的上发呆。那个傻子很兴奋，几乎想大声叫喊，他又见到她了。每节课后，这个傻子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只为能看着她从隔壁教室走出来，每次放学，这个傻子都会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远远的，不敢靠近，她就像一个女神，近一步就亵渎了；也像一个满身暗器的武林高手，近一步，就有危机。许多次，她在马路那边，我在马路这边，中间是条马路，还有来往的人，来往的车，天空上有时很多云彩，有时很多阳光，有时，有风，有时，有雨……这样的日子过得又慢又快，没有见到她的时刻，是那么的漫长，见到她的时刻，又是那么的短暂。唉，时间总是和人作对。
　　但终于小学完了，那个假期很漫长。我好多次偷偷离家，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只为经过那条马路，虽然她的家在那条马路的深外，在那许多许多的房子之中，但我只要往那个方向眺望，总感觉她站在某个窗口，也正在眺望。我们的目光，会在某人充满空气的点上相遇，那一刹那美好过世间的一切。那个假期，确实遇到了X一次，但我还是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走在马路的这边，不敢太近，也不愿太远，看着马路那边的她。我们之间，有轻风在流逝，有空气在游动，那些我们之间的路人与车辆，都消失了，我似乎看到她的眼神在向我微笑，我的心就会突然地跳动起来，然后我跑开。我在回家的路上，我很愉快，我很愉快，虽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很大的雨，但也没能遮住那一个微笑的眼神，她似乎穿透这些雨，还亮闪闪地在远方注视着我。虽然回家被一顿臭骂，但我在被骂的时候都没能忍住我的快乐，我觉得很美好，这一切都很美好，包括外面还在倾泻的大雨。因了这个眼神，那个假期开始变得有意义，开始写入记忆的盘里，复制多份，保存。
　　假期终于结束了，上中学了。好开心，但最开心的莫过于我发现X和我同班。开心之后又担心起来，我该如何面对呢。我的心啊，是不是该每天都猛烈地跳个不停了？整个初中三年，坐在教室角落的我总被块磁石所吸引。上课的时候，看着她，下课的时候，想着她。她依然在我的思想里变化万千，拥有无数的身份，想象的因子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但这都不是最美好的，最美好的莫过于目光的相对，起初，也许她不在意，但我的脸红，我的永远守候在她一转身之后的目光把一些微妙的讯息传达给了她，她也开始微妙了起来；起初，是很快地收回目光，渐渐，脸儿开始微红；最后，目光开始闪躲。在这闪躲中，我读出一些玄机。这玄机比老子五千言《道德经》更让我费解，我开始研究这玄机，唉，我想，也许全世界所有人的智慧都集中在我的头脑里，也无法参透这玄机。因为它是那么的美好，那么那么的美好。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已经太少了。但那个时候，我的满眼满脑，尽是美好。只因了时或相遇的闪躲的目光。那个时候，宿舍里整个晚上都在讲绯闻，谁和谁恋爱了，谁给谁写情书了，谁把谁甩了……虽然都还只是些十三四五的孩子。在熄灯之后的黑暗中，大家开始诉说自己的心事，慢慢地，我把我的心事对我的几个同学说了。这些话经过加工，慢慢散播开去。于是，我发现X的目光更加闪躲，我们不管在何地相遇，总会不约而同地避让，甚至许多次因为她在前方，我折回头。但这并不能妨碍她的以各种角色在我思想的海洋里回荡。终于在有一天，在同学的怂恿下，我写下了给异性的第一张小纸条。那是一张草稿纸的一角，那上面只有一句话，那是一句歌词，当时非常热的《迟来的爱》中的一句：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虽然我从未向你表白。这个小纸条的命运也挺曲折，当时坐在最后一排的我，托同学把它传递给第二排的她。正是课堂上，老师在上面讲什么我一点儿也没听，只看着这张承载着整个世界的纸条往前传递。但是，很遗憾，也很让人痛苦，这张纸条竟然被传给了她的同桌。而更痛苦的是，她的同桌当时正和我闹绯闻。我几乎想死。我的同桌赶忙指出这个严重的错误，于是，纸条终于在经过一段艰难的旅程后，抵达了理想的港湾。哦，那一刻啊，我只想喊，但又想死。我觉得，如果就此死去，此生足矣。然后我开始等待命运的判决，一天，两天，三天，唉，我的心，你就死了吧。但在第四天的早上，我在书箱里发生了一张叠得很好的纸条，上面有一些字。这些字我现在还记得，我只想记着，不想说，对任何人。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一转眼，已经七、八年了。回想起那些日子，恍然如昨；如昨夜的那个梦。虽然现在我已经很少做梦了，所做的梦都是模糊的，但那个梦就如许多年前的那张纸张，很清楚很清楚，但我永远不会对人说梦的内容。有些事，只能放在心底，因为那很美好。真的很美好，已经只可能在梦里见到了，那种美好。今天一个朋友说，飘泊的人总会想起/梦到自己最早暗恋/恋爱的那个人。我想，有些道理。

女眉女夭

我很愉快，我很愉快，虽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很大的雨，但也没能遮住那一个微笑的眼神，她似乎穿透这些雨，还亮闪闪地在远方注视着我。

这句很好，很好。小男生的样子出来了。昨天我们还在说，怎么杨东可以在二十分钟内写两千多个字？

冷春天

呵呵，杨东的初恋啊。

小巫婆

昨晚看完了就一直想问东东：纸条上是些啥字捏？玄念啊！东东渴望恋爱了．

睡梦绝不是一门简单的艺术.必须有昼间的清醒,才有夜间的睡梦.它用轻悄的脚步,溜到你身上来了,这最亲爱的偷儿,偷去了你的思虑.你痴笨地站着,如同这书案一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9-13 10:45:04编辑过]

紫云烟

原来都有梦：）））

有些情节只能在梦里才能顺利地以一个凄凉的姿势完成，真是令人惆怅。

东东也伤感了。

女眉女夭

听说怀旧了，就那个了。

一默如雷

杨东最温情的帖子。

奔跑的火光

美好啊。美好不会只属过去吧，寻找美好八，从现在开始。

康人嘎子

美丽的东西,即使残破也很美.这些故事真实且平淡,却让作者的语言演释得美极了.难怪有些东西在心内会留存永远,正是这种最真实的最初的爱

女眉女夭

杨东把自己温柔的一面掩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