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里,我的身份,应该是一名女巫,或者,是一名讲述者。
背景是无边无际的黑,我也是黑的,只有眼睛,投射出一柱光线,雾化着朦胧着中心的人物。
他与她,并肩站在一张可以承托物体的东西前面-----应当是一个柜台。一只柔曼的手,托出一对手上的饰物。我说饰物,因为它并不是单纯的手镯或者手链。它是漂亮的天青色,镯子上面缀着大而薄的玉片,是花叶的形状。半透明的温润,做得很繁复精致,虽然没有什么气质,但很好看。不过,我知道它是假的,是商场的赠品,他们买了东西,人家送的。一模一样的两只。
他和她靠得很近,一起很专注地凝视着这两件饰物,看不见的镜头把我拉近,我感觉我喜欢这个颜色,颜色高贵含蓄,落落寡欢,一点不象假货。
她欢喜地说:我们各人一只,好不好?
然后,忽然,仿佛为了故意显兆,他们听见一只饰物碎裂的声音,尖利地,清晰地碎裂。有长,有短,自动地碎裂,在台面上断成晶莹的三截。
他们同时怔了一下。
玉无故碎裂,不是好兆头。
她忽然把剩下的那只塞给他,哭泣着说:你一定要收好。即使,你以后和另一个人结婚,你也要收好。
他们紧紧拥抱。
我忽然全身电殛般地代入他们的角色。
我全身过电,悲苦由心而发,我忽然清楚地了解,前路茫茫,没有我落脚的地方,我将堕入轮回,与他永远无法相见;
他密码似地将消息传递过来:我将永远保存这件物品,直到相见。
他身上传来非常熟悉的气息,象阳光一样提醒着我永生的记忆。
我全身灌注着绝望的情绪,它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仿佛全世界都悲苦得忍不住坍塌。
这悲伤是如此满溢,使我难以怀抱,于是,我醒了。
风雨在窗外招呼着黑夜。我刚刚从另一个世界扮演着另一个女子醒来。
那个女子的辛酸是这样强大,使我回到现实,仍然耽溺于她的痛苦绝望。
我呆呆地想,那一定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女子,一个无望的灵魂的呐喊,很多年,一直在暗夜里流落、游荡,终于,偶然地代入另一个善感的梦境,来倾诉她的苦痛哀伤。
我迷迷糊糊地伤感着,忽然觉得门窗从黑夜之上浮起,被一蓬绿光烘托着,黑色的字母狰狞地衬在绿底的玻璃上,然后我听见一个沙哑的嗓子在我耳边念念有辞,他说:你来。你来。我清晰地知道,我平躺在床上,整个人在一阵狂风中渐渐升起,悬浮着,象催眠的魔术里一样,而风是黑色的。我恐惧地想,我不来,然后我默念着亲爱的人们的名字,阴风一阵紧似一阵,在我面上森森地刮过,它传递着一个信息,它要我去到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是黑的。我不停地念着名字,慢慢地,我整个人被轻轻放下,风终于偃旗息鼓,抽身而去。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白色的窗子,清漆刷过的门。我知道,我又回来了。
闹钟响的时候,是我平时出门的时间了。我筋疲力尽地爬起来,仍然清晰地感同身受,那个女子的悲伤、离别与凄苦。
如果,曾经有灵魂这样地经历,那么请安息。我把这些都写出来。
在一个台风过境的时辰,那样热烈的感情,横扫过一天一夜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地落叶与枯枝。
忽然想起,隐在海岛云雾里的栀子花,那些湿润的雾中,收敛含蓄的香,温柔地包围,象无助的忧伤,终年不散。 而你我,终将在这样简单的梦中动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