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新帖

网络文学的两种自由 作者:七格 任晓雯

[复制链接]

7

主题

161

帖子

161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61
发表于 2005-8-10 21:53:03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我怀疑,自由不过是极权的一个不充分表达。


在进入这个话题时,有两个情况是需要我们作为背景底色而预先被引入到问题意识中的:一、新中国的网络是在言论并不充分自由的政治场下蓬勃发展起来的;二、新中国的文学是在为艺术而艺术并不充分发达的文学场下蓬勃发展起来的。这样,当我们讨论再进一步关注网络文学所引发的关于自由的思考时,我们会时刻记住:有些自由理论对西方国家而言是一套必不可少的饭后甜点,但对我们来说,比甜点更重要的是口惠而又实至的正餐。
网络文学云起于九十年代中期,到2000年前后达到它的顶峰,从那以后到现在,它开始逐渐失去传统媒体对它的注意,因为它由少数的明星登场,演变成了今天无数的群众亮相,而传统媒体却是一个向来对抓典型树榜样这类工作抱有浓厚兴趣的职业队伍,当明星群体从网络作家迁移到美女作家、少年作家上后,他们也及时地配合公众改变了时尚口味。
这么看来网络文学似乎就被划分为流行性的文学,它和我们传统意义上的纯文学或者严肃文学有着天壤之别,当然这其中也有少数反例,不过总体上来说,网络文学的兴盛,就仿佛是一次时尚风波,自发的群众性喜好将网络文学推到了舞台第一排,一时间,所有的出版商和书店都围着他们打转,以至于有人在这风波中激动地以为,网络文学代表了中国文学的复兴和它的未来。

这么来看,以艺术本体神圣不可侵犯的纯文学立场来批评网络文学是有足够理由的,因为纯文学就是得远离功利而写作,虽然这一点已经被布尔迪厄在对艺术场的分析中给很不幸地识破,但是,幸运的是不少持纯文学立场的批评者并不知道布尔迪厄做了些什么,而且,布尔迪厄对艺术场的经济颠倒现象的分析也有其疏忽之处(这后面会分析到),所以,他们义正词严的维护纯文学的发言的确是可以嗓门激昂 1。

好在我们在这篇论文的行文开头就预设了两个背景底色,这使得我们对网络文学的分析和评价不至于老被纯文学的立场给牵着鼻子走,将结论浇在流行时尚这块文化水泥上后就算涂鸦完事。相反,我们也许可以暂时将文学本身的使命感给加括号悬置起来,而是从那两个背景底色出发,尝试着去看一看:

一、在言论并不充分自由的政治场下,通过网络自由发表原创文学,究竟意味着什么;

二、在为艺术而艺术并不充分发达的文学场下,通过网络自由发表原创文学,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显然,这么主题先行地对网络文学进行文化研究会在方法上忽略掉很多重要的东西,主要是对网络文学中许多偶然事件的描述分析,而很有可能我们以演绎为主的分析方式所得到的一些结论,恰恰不过是那众多偶然事件所组成的客观的历史图景在我们心理上的主观投射。幸运的是,我们还有另外一本以记录偶然事件为主的作品《神圣书写帝国》,在那里面,更多的字数所充盈起来的更多历史事实会弥补这篇论文在归纳总结上的不足,并且,我们可以保证这两部分的内容是保持内在一致性的,从而保证了主题先行在本次研究中的可靠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10 21:53:42编辑过]
^_^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

主题

161

帖子

161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61
发表于 2005-8-10 21:5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布尔迪厄对资本下的定义是:“资本是积累的劳动(以物化的形式或‘具体化的’、‘肉身化’的形式),当这种劳动在私人性,即排他的基础上被行动者或行动者小团体占有时,这种劳动就使得他们能够以具体化的或活的劳动的形式占有社会资源 。2”

在布尔迪厄看来,“资本表现为三种根本的类型(每一类下还可以进一步划分出层次更低的类型),这就是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Bourdieu 1986b);除了这些,我们还必须加上符号资本。当我们通过各种感知范畴,认可上述三种形式的资本的各自特定逻辑,或者,如果你愿意说是误识了这种形式的资本的各自特定逻辑,从而把握了这几种资本的话,我们就说这些资本采用的形式是符号资本 。3”

由于布尔迪厄强调的是实践经济在所有形式中的转化关系,从而重点揭露被掩盖在超功利原则下的文化资本经巧妙转换后的经济收益,所以,转化所需要的资本流通功能被作为逻辑论证和事实论证上的前提而被自明地接受,而要能自明地接受这一点,那就必须生产一种相当于我们日常生活中已经拥有的硬通货――货币,来充当各种不同领域内的资本的兑换物,而这种可流通于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中的相当于货币的资本,就是量化了的符号资本,或者说,就是象征资本。――事实上,货币就是经济资本里演化出来的可量化象征资本,而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相应的象征资本由于没有演化出用作流通时计算价值量的以数量为标记实物形式,所以,它们都是通过与货币之间进行虚拟的汇率换算而得以以货币的方式折现。比如,我们没法说一个职业作家值多少单位的文化价值量,但是,我们可以说培养一个职业作家相当于培养多少个网络作家,因为这个“相当于”是建立在已有的以货币作为投入产出结算单位的实践经济上的,而要是这个换算的汇率发生了变动,那有可能是专业作家或网络作家在社会供需上有了变动,而这个变动,也是通过货币的上下浮动来加以制衡调整的 4。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艺术与规则》一书里,布尔迪厄不断演算各类经济资本和货币类型的象征资本之间的转换关系(比如颠倒的经济场之类的),却从来不说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之间的任何转换关系,因为象征资本量化成货币后可作为流通资本,于是它可以和经济资本里的各种经济实体发生货币-实物这样的转换行为,并且,也只有通过量化了的象征资本,经济资本才能和文化资本及社会资本进行流通。因此,如果进一步考察布尔迪厄的象征资本概念,我们有必要将之再细分为三个部分,以便后面的分析:

1、 经济资本领域内的象征资本,记为α;
2、 文化资本领域内的象征资本,记为β;
3、 社会资本领域内的象征资本,记为γ。

现实情况是:当α优先演化出货币形式后,相对落后的两个场里的象征资本当它们需要进行量化程序时,它们就采取了遵循优先者制订的游戏规则策略,这个落后者跟风现象,虽然在表述上有拟人化的嫌疑,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是有真实的例子作为证据的,部分证据就在下面这张表中:
各资本类型纵向演化表

我们可以看出,符号化这一步就是一个因为消费者主观上的需求欲望而促发的生产过程,这样,当我们坚守以实际生产的劳动投入时间作为标准,并辅以马克思的道德观点,在经济场里我们就可以找到他所要批判的剩余价值,而这个由于需求欲望而在交换中产生的剩余价值就在下一步的抽象化后成为了资本家手里的货币利润;而在文化场里,符号化后所产生的资本增殖现象,是布尔迪厄在颠倒的经济场里所揭示的,在社会场里,同样的基于生产立场对货殖进行批判的学者则暂时缺席。

然而,我们却认为对无论哪个场而言,都是实际需求而不是实际生产,决定了符号化后的资本的大小。生产只不过是根据需求欲望(如市场经济)或无视需求欲望(如计划经济)而将人类的时间资本转化为物质资本的有序化行为,影响有序化行为的不仅仅是汗水和血水,还有体力和脑力,但最终对有序化结果进行价值赋值的过程,却不在生产者客观上付出的汗水血水体力和脑力,而是在于消费者主观上付出的需求欲望,是后者最终促使不同的价值量以价格标签给客观地物化出来 5。所以,从需求的角度看,劳动根本就既不产生价值也不产生使用价值。劳动只是使价值的赋值行为成为可能。――这就好比计算机编程里,所有在程序开头定义的赋值变量都是空的,都只是按照字典序排列的形式,只有当给它们一一赋值后,它们互相之间才能进行运算。

而进一步要想判断这赋值行为是否合理,则取决于它能不能和外部的需求欲望之间达成比例上的相等而不是数量上的相等6 。――这一点,早在亚里斯多德的《尼可马各伦理学》第5卷里已经指出来了,但马克思却忽略了这些。

正如布尔迪厄所说,社会资本是与“某个团体的会员制相联系的 ”7,所以它的象征资本γ相对β来说,就更难做到对其抽象后的资本做精确评估,当然,我们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某个团体内首领是谁,但对其余团体成员,团体之外的人们就很难继续分出他们的尊卑高低关系,然而,相对而言β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因为它对团体这样的人际网络关系的依赖性不强,于是它能更方便地按照每一个象征资本单位进行精确评估,但相比经济场里的α来说,它的评估仍旧是粗糙的,最精确的评估就在货币这里,也正因为如此,对其他两种象征资本的评估,就是以货币作为基准来进行。而一旦评估完毕,也就等于在各个资本单位上成功给予了货币形式的价值量赋值,从此,实践经济里各个领域内不可通约的资本,全部可以以货币为标记而得到通约,如下面这张表所示:
各资本类型横向演化表

在这里,布尔迪厄有关的分析是详尽而有效的,唯一需要补充的是,有些转换是可以作为兑换而考虑加以精确的测度的,比如,加入中国作协协会,该团体就可以保证该成员每月可以工资名义发放的一定数量的货币。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转换都是这么可精确化的,实际上不少转换都是含糊而隐蔽的,它们大多是从β或γ那里直接和货币发生转换关系,因此,风险性就诞生了:投资者无法保证在这个转换过程中能够盈利,因为相对各种资本单位形式而言,货币是最具备信用稳定性的,而其余那些资本单位,就像从货币形式进一步抽象出的那些债券、股票、期货形式一样,其信用稳定性都在不同程度上有所降低,同时,暴利也就隐含其中,因此,虚拟经济的所有利弊所在,不仅仅存在于经济场中,也存在于实践经济的其余场中,这就是为什么中国有那么多的书商热衷于寻找炒一本看来有成功期望的畅销书的原因所在,从《第一次亲密接触》、《上海宝贝》到《哈佛女孩刘亦婷》均是如此,而投资的失败的书商更是不计其数。

作为研究,我们还是有必要将网络文学的转换成功率做一计算,因为通过这个计算,我们不仅可以实证性地看到布尔迪厄提到的炼金术的炼金速率,还能进一步地靠近我们的第一个先行主题:在言论并不充分自由的政治场下,通过网络自由发表原创文学,究竟意味着什么。
^_^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

主题

161

帖子

161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61
发表于 2005-8-10 21:55: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由于中国各个文学网站在技术上和管理上的逐步成熟,这使得我们统计各个网络作家的文化场里的抽象后的象征资本大小有了数据上的支持。――相形之下,原先传统文学圈里的那些作家的知名度到底有多少,我们只能通过传统媒体对他们的个人和作品的传播力度和频次做统计,但这么做从方法上而言不仅是间接的,也是大海捞针似的,而要通过入户调查或街头拦截调查的方式对消费者进行抽样访问,面对中国这块巨大的地方这又存在实际操作和经费上的困难。好在互联网将整个中国的网民按兴趣分类浓缩在了各个网点上,所以,只要我们统计了每个网络作家作品的点击率,就等于直接获得了他们在网上的知名度。

现在,我们对2002年后的中国网络文学进行量化处理,以点击率的高低作指标来衡量他/她在当下网络文学中地位:点击率越高,说明他/她的人气越旺,反之亦然。而书商和出版社也会通过各种渠道,去摸清他们的点击率,并将之作为自己宝贵的参考资料,来决定是不是要对这个网络作家下赌注。――在赛马场外,无数关于马匹和选手的数据统计报表,起的就是这么个作用。至于那马是不是真能在场子里跑到第一名,那就是另外回事。

为此,我们在《神圣书写帝国》中给出了一张统计量表 8,它表述了在2002年上半年间,所有在新浪、网易、Lycos这些大型网站文学频道上为自己名气拼搏的网络作家们的拼搏结果。在这次统计中,我们也将榕树下和天涯舞文弄墨这两个在中小型文学网站中依旧赫赫有名的网站作为样本采集点,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更真实反应网络文学的人气分布情况。至于其余零散于各个其他文学网站或个人主页上的网络作家,我们没有统计在内,因为最后统计结果表明,即便是榕树下和天涯舞文弄墨,它们那里人气最高的网络作家,和新浪、网易、Lycos它们那里名落孙山的比起来,依旧是在孙山外,所以更不必提那些零星散户了 9。

从中进一步考察排行前十位的网络作家中那些新生作家,我们发现他们都已经先后出了书,完成了文化象征资本向经济象征资本、网上象征资本向网下象征资本的转换10 。同样,那些老牌的网络作家,则已完成或仍旧在保持着这个转换过程。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来拟合一条关于知名度和收益期望的炼金曲线,并通过计算出这条炼金曲线,来计算将来每一个潜在网络作家的炼金收益。――当然,这其中不仅仅是作品本身因素,还综合了书商、出版社、发行渠道、国民收入、随时间而变换的读者群体欣赏口味等等其他各类因素,但至少,我们知道了网络文学炼金术的秘密:不管这秘密如何神奇,在统计数据之前,一切都是可工业化进而商品化的。

炼金收益拟合曲线11
——(注:这个图像没有保存下来)
^_^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

主题

161

帖子

161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61
发表于 2005-8-10 21:56:3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通过以上实证材料分析可以看出,由于点击率的存在,使得文学场内的实践经济行为变得有迹可寻,而且,众多的网络作家也不忌讳论及名气和金钱之间昭然若揭的关系。――从一开始,网络文学就没有背上任何道义上的责任,需要视金钱为粪土才能换来世俗约定的艺术气质,那些从事网络文学的作家被称作为“写手”,在汉语语境里,这是一个比“作家”要等而下之的贱称,即便有不少网络作家和批评者认为,正是由于他们不背上任何道义上的责任所以他们才会有自嘲的心理准备,但是,接下来的来自纯文学阵营的攻击是他们所料未及的,这攻击不仅仅来自于传统文学圈 12,也来自他们各自习得的文化惯性,他们将被诸如“网络文学是不是文学”、“网络写手的水平到底如何”这样的问题所困扰,尤其是第一批出位的网络作家,对这方面的反思也最为深刻,因为他们是面对纯文学挑战的第一梯队,也是花了最小代价就一夜成名的一群。但是,后来的网络作家在失去传媒的关注后,困扰他们的不再是文学写作本身而是文学传播:如果他们也是如同第一批网络作家那样,仅在几个没有名气的文学BBS上发表自己的原创文学,那么,他们将注定永远默默无闻,他们必须首先占领新浪、网易、Lycos这样的大型综合门户网站,其次占领榕树下、天涯舞文弄墨等中型文化垂直网站,最好是像雷立刚一样,把自己同一篇小说分别播撒到上述提及的所有网站以及其他各个网站,这样,他们才有可能通过高点击率胜出,进而赢得出版商的注意,成功实现资本的转换。

而还有更多网络业余作家――相对于传统作家所面对的业余作家,他们在网上发表自己的文学作品,更多的是出于表达欲望而不像网络作家除了表达欲望之外还有想获得收益的欲望,这些网络业余作家,每一个创作量也许是低下的,但无数个网络业余作家同时在网上发表所造成的景观,则是相当可观的。短短一年间,榕树下的数据库里就收集上百万篇的文学投稿。

这个庞大的网络业余作家所生产出来的文学质量是值得怀疑的。虽然他们的写作动机是多种多样的,但写作结果却总是那么大同小异:仔细分析那些文本,我们发现他们大多是对当下流行文化的摹仿,在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消费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电视、杂志、报刊、车身广告、促销T恤、橱窗陈列、热气球、街头裸绘等等粗细不均的信息管道里,每时每刻都在释放着刚生产出来的种种商品类像。在这信息碎片四处迸溅的混乱空间里,要保持住良好的方向感和平衡能力,就得有办法通过一些渠道,将平日里耳熏目染习得的印象经过自己的加工,能以文字或文学的名义传播出去。以前,宽广的渠道只存在于电台听众点播、杂志读者来信或报刊中缝的征婚栏,但现在,更宽广的渠道则由互联网提供了。从此,他们可以随意在网上发表任何自己想要倾吐的文字,而不必在乎文字审查机关的剪刀和废纸篓。――当然,事关色情或反动的内容,肯定还是要被删除的。

来自纯文学的哀叹就是面对以上的平民狂欢图景而发出。再回到文化生产上来,我们会发现,网络文学不仅通过一批网络作家提供了很多根据市场需求来认真制作的文学商品,而且它还通过更庞大的一批网络业余作家提供了更多根据他们自己喜好来随意发挥的文学产品,纯文学的尴尬是显而易见的:它在生产上既是需要认真制作的,又是需要根据生产者自己的喜好的。但是现在,它得同时和以上两种货品竞争,前者在挤兑它的市场占有率,后者则从根本上瓦解它的消费群体。――正如卡拉OK从根本上瓦解本来的铁杆听众,通过摹仿自己所喜爱的歌星唱的歌曲,崇拜情绪被从高不可攀的天上拉到了鸡犬相闻的人间。

而网络文学就在这日复一日庞大而无序的生产中最终葬送了自己作为文学应该保持的一份由文化惯习而继承来的品位,随着大量的作品上传并达到一定程度后,很多作品的阅读者往往只是上传作品的本人,而同样在文学场中用认真态度花大精力制作出来的作品,则被迅速淹没在巨量的类像文本中,被流行文化的电子复制品给稀释得无影无踪。

但上传自己作品的网络业余作家们,依旧非常快活,因为他们终于有了可以尽自己的喜好任意发表自己作品的自由,这种自由不伤害他人,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妨碍这种自由实现的因素,可以肯定的是,在传统文学的定义参照系下,他们所随意发挥的那些被叫做文学的作品质量几乎都是相当的糟糕,但是,自由概念里,不包括对自由行为的内涵进行价值赋值。

这样,我们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带,在这个地带里,伯林式的消极自由在中国的网络文学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喧嚣的文本集市,这是榕树下文学网站当年的CEO朱威廉所热切想看到的景观,照他的话来说,这就叫“让千千万万人拿起笔来”,而照曾在网络文学里湿过一次鞋的王朔的话,这就是“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无论这些到集市上来吆喝的文学写作者,是来认真做买卖的还是来随意玩两票的,至少他们不再需要排队等候入场券,对他们来说,自由就是当下的世俗快乐,而不是将来的一个美好愿望。

但中国目前在其余的一些场,尤其是政治场,却不仅仅是需要不需要等候入场券的问题,更是有没有开放集市的问题。不断有各种讨论政治的论坛被限制乃至关闭,只是因为他们讨论了***或者**功,同样,这种网上极权审查来波及到搜索引擎上。2002年9月,著名的Google引擎被中央以莫须有的原因被关闭,只因为通过它可以搜索到很多对当局来说是很难堪的内容,同时一个叫百度的搜索引擎遭到网民的一致痛骂,因为据网上匿名的内幕报道,它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一个不体面的恶意竞争者兼卑劣告密者的角色。

相对来说,文学网站由于远离政治场而显得祥和甚多,当然,这种祥和气氛也只是相对的。春节前后,当中央春节联欢晚会里正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著名的青青草文学网站却正处于元气恢复中,因为2003年1月,某中国地方政府勒令它关闭整改,因为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在该网站发现了一篇当年为Google引擎被封而愤然批评中国当局的时论。广州公安局甚至还企图向网站主人索要作者的姓名住址,以便他们做出进一步的整肃措施。

如果说在抗日时期,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为了当时的政治利益而牺牲了文学自身的艺术利益,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为工农兵而生产出来的文艺作品到今天已经被文学批评家们有了足够的理由可加以奚落,那么,在今天,为了对政治场里的高压局面舒缓,而将文学场里的众人狂欢当做减压渠道(正如琳琅满目的消费品已经成为减压渠道),是不是也在表面上实现消极自由的同时,到将来却仍旧有要被奚落的结局?如果明知道这个结局是令人羞愧的那么在今天我们知识分子为了坚持自由表达而放弃接受并思考来自纯文学立场的追问是不是同样也显得过于丁铃化?不要以为只有丁铃之流放弃文学的艺术利益是安全的,事实上今天在网络文学中放弃文学的艺术利益也同样安全。――因为市场经济下的极权主义和计划经济下的极权主义不同,它不仅对货币不敏感,对文化水泥中的风花雪月也不敏感,但是它一如既往地对民众自由表达政治意见敏感。所以真正面临生存困境和生存压力的,是那些在网上发表持不同政见的网络政治家。

中国的网络文学,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成了一部分在政治场中自由表达受阻的人们转而在文学场上替代发泄欲望的橡皮。

那么,假如以诺贝尔文学奖为例的纯文学的确代表了人类在文学审美上的正向价值取向的话,我们应该是批评网络文学为了消极自由而放弃了纯文学,还是赞美网络文学为了消极自由宁愿放弃了纯文学?

在回答以上这个问题前,我们必须首先切入本文的第二个先行主题:在为艺术而艺术并不充分发达的文学场下,通过网络自由发表原创文学,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_^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

主题

161

帖子

161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61
发表于 2005-8-10 21:57:3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在我们这个帝国里,书写一直是件神圣的事情,上从天象下到地理中到人事,人们都要通过书写来铭记整个宇宙的气息。当他们的第一位书写者写下字符的时候,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乃潜藏 13。所以,对于任何关于书写上的异动情况,所有能识文断字的文艺工作者们,都要努力地去探究一番,因为很有可能,天命的兴衰、王朝的更替,就全隐藏在这里面,就等他们来发微了。

当这种被后人唤做甲骨文的文字,一步步演化成今天的简体汉字,并从乌龟们的硬壳上搬迁到电脑屏幕里时,这个书写帝国仍旧没有忘记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赋予这些文字以神圣性。起先,它通过控制有书写能力的人口数量来保持神圣,进而,它开始以调节书写者在这个帝国里的官衔高低来管理,再后来,文字普及化后,它转而掌握住所有重要的文字传播渠道,从而有效地压抑和释放自己所需要的文字能量。总之,神圣是一种人类想像力上的资源,在一个封闭的帝国里,必须依靠帝国内部的稳定而均衡的吐纳功夫,才能让书写成为帝国的守护神而非祸害,而担任书写职能的人员,就成了神职人员,在以前,他们被称作祭司、史官,在今天,他们被称作作家。

即便在今天消费文化已经成了新的洪水猛兽,人们依旧无法把作家的神圣光环彻底摘除,即便是网络作家,对作家的头衔也是心驰神往,当然,也正由于这个原因,他们大多对作协供养着的那些作家的肉身不太恭敬,这正如今天大多数的基督徒对上帝依旧信仰不减,但对教会里的牧师却不再敬畏如初。

对作家头衔的崇拜,来源于对文学本体的崇拜,作家头衔只是这个文学本体人格化的一个虚拟变量。在哲学上的本体论已经被各种研究纲领给抛弃到天涯海角的今天,文学上的本体论依旧占有极大的市场,为艺术而艺术就是这种本体论宣讲里最经典的一句台词。

我们暂先把这个形而上的文学本体的是否实质存在这问题给悬置起来,因为这类涉及信仰的论证就是蘸干整个海洋里的海水去论证也不会有个尽头,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在文学本体论还信以为真的社会空间下,纯文学对网络文学有着怎样的影响?

根据前面网络文学的实证材料,我们是看不出有什么影响的,惟一我们能看出的,正如齐美尔所说的,是货币能“夷平”一切看起来互相是不可通约的物事,纯文学这种据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材料,一旦进入市场,就也得接受货币化的过程,否则,我们难以解释为什么《尤利西斯》和《追忆似水年华》的封底上都印着定价和印数。而网络文学由于比以往任何一种载体上的文学更具备统计上和流通上的便利性,以至于似乎所有网络作家都是如此自觉于功利主义,事实上,情况并非如此,他们当中不少人受文化惯习而表现出来的是向纯文学看齐的超功利主义,像当年著名的三架马车 14就全是对纯文学表示敬畏的,在纯文学面前,他们彼此之间的差异是看不见的。

以上情形不仅仅发生是发生在流通领域,也发生在一些不流通的领域。――并不是所有的网络作家都那么热衷于传播自己的作品,正如传统作家也非全部热衷于功利,当这一部分网络作家选择了拒绝进入流通领域后,中国传统文化所给予他们的精神补偿也是惊人的,他们以塞其兑闭其门的方式(极端做法是建立需要密码或需要熟人引荐才能进入的论坛、聊天室),获得在流通世界内因不流通而得到的心理快乐。――即便这种快乐需要以痛苦形式来领受,犹如禁欲中的加尔文派清教徒因断绝了和上帝的通路而痛苦地意识到与众不同的快乐。

在这里值得指出的是,他们的远离功利行为虽然在文化解释上可以被解释为不过是颠倒的经济场,但是,他们中的确是有一部分人是主动而清醒的,毕竟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对功名所保持的警觉水平决不低于对功利所保持的警觉水平。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熟谙名利的交易法则,所以他们才能有意识地有效回避。

也就是说,货币是为了流通方便而产生的,它于是也就只有在流通中才能夷平一切,但是,倘若在场内存在着不可流通的财富,并且,这笔不可流通的财富由于财富拥有者的时刻警觉,使它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进入流通领域,那么,这财富就无法作为资本进而主观价值化为各种象征资本并得以流通,而这些不进入流通的财富,是布尔迪厄的文学场中所测度不到的。

以上描述在逻辑上是成立的,举一个假设的例子,当卡夫卡真的能把他的手稿在临死前用他自己的双手给全部付之一炬时,我们就找到了布尔迪厄的文学场中所测度不到的财富。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检验上的困难,因为凡是能测度到的,均是已经流通了,无论其流通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而所有不进入流通的,则都不能被测度到,至少,不能测度出其财富的大小。――正如那些封闭的文学论坛,我们一般是无法测度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的,在今天这个咨询如此发达的社会里,将自己这么封闭起来,无异于与世隔绝。

但是,我们知道他们这些财富的存在,正如我们知道肯定有守财奴只喜欢独自一人与珠宝共度良宵,在这一点上,齐美尔已经揭示了文化上的遗世孑立和经济上的悭贪吝啬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这种对文化本身的崇拜,在艺术场内一直是被当做肯定了的价值被宣传的,或者反过来也可以说,它具备了伯林所批判的那种积极自由的所有特征。如果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对文化象征资本向经济象征资本转换的崇拜,那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则是对文化象征资本拒绝向经济象征资本转换的崇拜,而后者由于在表现形式上更隐蔽更难测度,所以也就更被人们所赞赏,并且,这种赞赏直接在文化场内给执行拒绝行为的主体以极高的价值赋值。――由于它不需要流通,所以客观的需求总量无法制约这赋值行为,而一旦这所赋的值无比巨大,就会出现禁欲后的自我道德升华现象,其非理性的极致表现,莫过于为艺术而艺术地献出自己的生命。――至于其死后的遗留下来的那些财富进入流通市场后,一般就会得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升值,因为现在的流通资本里,已经把那死者的生命折算在里面了,而众所周知的常识是,生命是宝贵的。

然而这样的为文学献身的理想主义,在中国并没有在以个体为单位的层面上充分发展起来,至少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这样的个人理想主义气氛是稀薄的。相反,历史事实是文学很快就从一个个的个体行为,迅速国有化为一种国家行为,演化到今天,巴金、作协、中央政府这三者成了一个中国新文学的三位一体,千千万万的业余作家给巴金写信给作协投稿,《收获》、《钟山》、《当代》、《人民文学》等等国家发行的纯文学类杂志成了做法事的道具,而文以载道的古训则又一次得到了恰如其分的发挥。普通老百姓是不会去厘清崇拜文学和崇拜文学代言人到底有什么实质区别的,因为在同一种泛宗教的情绪导向下,从前一种文学立场演变成后一种文学立场,并不影响他们的信仰指向 15。
当齐美尔乐观地评估货币化了的文学场将夷平这世上所有的自命不凡时,他可能并未像布尔迪厄所意识到的:文学场与政治场的分离只是一种分析上的分离,实际上存在的只有一个场。因此,当货币化了的文学场在冲击我们原来的文学秩序时,它所能夷平的,只能是政治场允许它夷平的那些。至于哪些是不能夷平的,或者只能夷平一小部分的,这些政策都由各级审稿人员福至心灵着掌握 16。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在2001年作协六次会议上的一段发言中,找到一些公开的参考资料。江说他“希望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坚持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为指导,贯彻‘三个代表’要求,投身并深刻了解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实践,着眼于世界科学文化发展的前沿,不断推进我国文学艺术事业的发展繁荣。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积极宣传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思想,坚决抵制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思想,积极倡导先进文化,努力改造落后文化,坚决抵制腐朽文化。”自然,他的讲话,据新华社报道是“激起了代表们一阵阵热烈掌声。”

而当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的发言内容是“一个自命为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作家,尤其是党员作家,必须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知识。但是现在有些同志,却缺少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比如说,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存在决定意识,就是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的客观现实决定我们的思想感情,但是我们有些 同志却把这个问题弄颠倒了,说什么一切应该从“爱”出发。就说爱吧,在阶级社会里,也只有阶级的爱,但是这些同志却要追求什么超阶级的爱,抽象的爱,以及抽象的自由、抽象的真理、抽象的人性等等。这是表明这些同志是受了资产阶级的很深的影响。应该很彻底地清算这种影响,很虚心地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

把江的讲话和比毛泽东在的讲话做一对比,我们就可以发现至少在字面意义上,国家意识形态在前后相距60年的两个时间状态下的同一艺术场里,没有给出任何一丝一纹的松动迹象,政治仍旧在很理所当然地决定着文学,文学依旧是被当做政治的一条看门狗在对待。

这就是我们整个国家意识形态所需要的文艺,而有些艺术工作者也心领神会地献出了相应的文化产品,比如电影《英雄》,在这样的政治场下,纯文学无法成为个体层面上的纯文学,它不得不成为国家层面上的纯文学,于是,为艺术而艺术,就能很容易地转换成为国家而艺术,当然,这并不排斥仍旧有优秀的作品出现,张艺谋可以忽略不计,但瑞芬斯塔尔却是为国家而艺术的杰出代表。

本来,在进口各种西方自由主义学说之前,为了国家而艺术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当这个国家在某个文化空间下被指认为代表公正、平等和自由的时候,康德那种理性高高在上万事皆备我胸的学说,已经不容分说地将伯林所担忧的积极自由,抬到了一个美好得让人看不出有什么错的云端,人们目眺那美好云端里的一切物事,于是懂得了望梅止渴的全部含义。是啊,文学如果不能为全人类的苦难做出它应有的贡献,去唤醒那所有受苦者的麻木了的心灵,那这样的文学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这是一种比那些只为自己打算的文学更高贵的文学,因为它追求的自由,是最符合人类理性的自由。不要忘了,诺贝尔文学奖只奖给那些“富于理想主义的文学作品”。

^_^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

主题

161

帖子

161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61
发表于 2005-8-10 21:5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网络文学,就会发现它一方面是在有意或无意地利用货币夷平一切的特性,企图在品位低档的市民社会里走消极自由之路,另一方面,它又继承着对纯文学的崇拜情结,无论是以投靠还是以反抗的形式,都直接或间接地默认了国家意识形态下纯文学的地位和势力,企图在品位高档的精英社会里走积极自由之路。

也许针对网络文学在行文开头所给出的两个背景底色下的分析,到此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是,由网络文学所引发出来的关于自由和极权的这对词语构成的话语分析,却刚刚开始,因为虽然我们可以对前面第四部分里的那个问题给出以下这样的回答:

网络文学本身是个混合体,它的一部分选择了消极自由下的平民文学,另一部分则选择了积极自由下的纯文学。

但是,得出这个结论的逻辑论证中,我们是先隐含了以下这个论题成立:

在现代中国这个社会空间下,纯文学是有极权主义背景的。

而要证明以上论题成立,我们又从历史现象上给予了描述性的支持,即:

由于中国的纯文学在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道路上走得不坚决,以至于最后转化成了为国家而艺术。

至于为什么能发生这样的转换,我们则是认为以下这个命题成立:

纯文学是一种需要崇拜的艺术,不管是对领袖崇拜,还是对政党崇拜,或是对国家崇拜。

如果以上所有环节都是可以成立的,那么就是说纯文学的崇拜特征使其具备了向极权形式靠拢的可能性。

但同时,我们又凭常识可以知道,积极自由下的纯文学,在艺术性上远胜过走消极自由之路的平民文学。

于是,在中国,我们就会问:
到底要平民文学,还是要纯文学?
或者问:
到底要积极的艺术,还是要消极的自由?

甚或,这个问题也许不仅仅是中国,更是全球的:当理想本身不再是毋庸置疑的绝对正确时,诺贝尔文学奖是否有可能是极权在文学上的含蓄表达?虽然它在内容上对此是否认的。

要在艺术和自由之间做出一个抉择是困难的,因为如果要前者,你就得做好随时可能在潜移默化中失去自己声音的准备,而如果要后者,那么,你失去的将是表现自己艺术功力和艺术天赋的机会。
不管你最后的抉择如何,这都将使你为了从国家那里得到一部分权利,而不得不放弃一部分本来属于自己的权利。

这么一来,我们再进一步分析下去,就可以把价值赋值这一步给抽取悬置起来,直接仅仅就按持共同信念的人员数量多少,来把个体和国家之间的权利过渡给连续化。――也就是说:经还原处理后,纯粹的消极自由是百分之百个体对个体自身的极权,其文学想像中的经典例子是拿撒勒的耶稣,而纯粹的积极自由是百分之百国家对国家自身的极权,其文学想像中的经典例子是柏拉图的理想国 17。前者和后者都不容内部有任何异己权利出现,因为它们各自都达到了理想状态,所以在事实上它们也就不需要考虑什么异己权利。极权,就是达到极度的权利。它所包括的一切都达到了神奇的和谐,而一切对这和谐的责难都只可能是来自耶稣个体或理想国国体的外部,而当这两个理想状态的极权合二为一时,我们给予这样一个拥有双重纯粹自由于是也就达到双重和谐境界的想像之邦以一个神圣的概念:上帝。

对于人类来说,面向个体的极权最容易形成韦伯的卡里斯玛,并能在某些环境下逐步通过制度化的过程转化为面向国家的极权 18。在文学上,对一个作家或作品的崇拜,同样也能转化为对一种文学生产制度的崇拜,在中国,从孔圣人到科举制度的确是有那么些顺理成章的味道。

所以,流行的关于自由主义和极权主义的对抗实际上是含混的,我怀疑自由不过是极权的一个不充分表达,而极权则是上帝的一个不充分表达。当持共同信念的人员数量越是多于一时,自由的消极一面就表达得越不充分,而当持共同信念的人员数量越是远离全体数目时,自由的积极一面就表达得越不充分。因此,自由的实质乃是:对所有信念集合中的每一个信念,个体极权都在与国家极权对峙而形成一个权力点,所有这些分布开来的权力点连线后所产生的权力界线 19,就是这个国家每个个体极权(也是整个国家极权)的一个不充分表达,即自由。

由于我们取消了自由和极权在价值赋值上的好恶区分,所以,对于这样的权力界线,能判定其合理性的标准就不再受我们既得的文化惯习影响,而是完全取决于于个体极权和国家极权对各自权力大小的需求欲望(有时这就会表现为一种信念),在东方专制主义的社会空间里,对个体极权的需求欲望并不强烈,所以自由的价值就比较低,人们也不会去为了它而积极争取,并认为这样的安排是很自然的;而在能提供大量自由现代西方国家里,由于它不再是稀缺品于是人们获取它后得到的快感,其实并不一定多于东方专制主义下偶尔获得一点自由后得到的快感。

这么一来,自由,或者说权利,也就成了具备交易特征的商品,照此推论下去,用货币去购买这样的商品,也是合乎情理的,并且历史上也给出了不少这样的现成例子,比如罗马法里对奴隶花钱赎身的规定等等。因此,前面设问的那个“到底要积极的艺术,还是要消极的自由”看上去很一本正经的士大夫问题,到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究竟要用有限的货币去购买何者的日常消费问题。――这个问题看上去庸俗多了,简直就不配放上桌面讨论,幸亏,我们这是在做文化研究。

而真诚呼唤自由比生命或爱情更高的那些人,就好比那些坚守纯文学立场的人一样,他们通过拒绝让自由进入流通领域而获得自由的货殖。然而对务实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可以计算的理性问题。因为当不得不摘去伪善的或者说自欺欺人的道德面具后,我们就能看清楚实际上是价值产生了自由,而不是自由产生了价值,自由本身毫无价值,因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赋权利,一切都在战争、暗杀、绑架、恐怖主义活动中进行,当然也可以在静坐、谈判、和解、非暴力不合作中进行,那什么天赋人权不过是后天我们对个体极权的一次毫无经济法则的正价值赋值。如果一个极权个体或者极权国家要争取属于它的自由,那么,好吧,让你所处的那个场能给予的对自由的需求总量来决定吧,而一旦你的需求欲望超过了权利界线所能供给的,那么,你就会觉得不合理并试图对这权力界线做点调整。

而网络文学作为这条权力界线上的一条小线段,它的调整趋向,就是让持共同的伟大或崇高文学理想的人员数量越来越少,所以,这是一个消极自由渐增而积极自由渐损的运动,也就是说,文学场里忽然消极自由商品增多了,只要你投资上网时间和上网费用,你就能购买到这商品并获得消费快感,当然,政治敏感话题仍旧属于禁止出售的商品,国家目前仍旧不放松这方面的宏观调控。而原先由国营作协商店凭券购买的积极自由商品,则随着市场开放在不断萎缩,以至于那些营业员个个神情委顿看上去颇是可怜。

这个大众文化的调整运动是成功的,因为网络文学的艺术水平的确是下降了,而网络文学的写作动机则的确是繁荣了。可是,如果这个文化运动所造成的影响,不能波及到政治场里那条线段,使得那里多少也能放开点市场,那么,这块替代橡皮的成功是不是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呢?当然,橡皮的使用者们根本就不会计较这些,他们已经得到了几乎是为所欲为的表达快慰,但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就必须衡量得失,就得像哈维尔曾经思考过的那样来思考,也许这样的“内在化”倾向的确使人们从社会领域逃脱了。

我得承认,当我在说得不偿失时,我是站在消极自由主义这一边的,我想我还是站到这篇论文的前面来摆出自己的立场为好,因为在判断权力界线分布成怎样的形态才算合理这事上面,不存在任何客观的第三方站位。

我知道消极自由主义有很多让人不满意的地方,比如它对因宗教狂热而起的伤害他人的献身行为就非常被动,因为它无法判断哪些完备性的宗教学说是可以加入多元主义这个集合里,而且它的带有为所欲为的倾向也总是让其他批评者们不断以过度诠释的方式来加以矫正。但是,我前面说过了,我认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口惠而又实至的正餐而不是一套饭后甜点,当我们和西方现代国家比较,发现我们的言论发表还不够充分自由、我们的艺术形式还不够充分自足时,我惟一希望的就是将这条界线继续全方位地推进以减缩国家极权的影响地域。所以,我宁愿选择伯林乃至边沁,也不会去选择罗尔斯乃至卢梭,这个选择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崇高律令所指使,也没有任何哲学上的先验命题所驱动,它不过是一个窥视过西方花花世界的普通公民,对自由的需求欲望被撩拨得超越既定权力界线后,于是想对自己目前拥有的消极自由再有所扩大的消费心态。至于后殖民那一套忧心忡忡的说辞,不过是些没什么大用的花哨牙签,但是,秉承多元主义的理念,我还得昧着良心给予所有这些花哨牙签以礼貌的致谢,虽然我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楚的观点,那就是:

货币面前,物物平等。

参考文献
布尔迪厄《艺术的法则》刘晖 译
布尔迪厄《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 包亚明 译
齐美尔《货币哲学》 陈戎女 等 译
伯林《两种自由概念》 陈晓林 译
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陆衡 等 译
马克思《资本论》 (选自马恩全集第23卷) 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 译
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彭强 黄晓京 译
韦伯《儒教与道教》 王容芬 译
亚里斯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 苗力田 译
瓦茨拉夫•哈维尔《哈维尔文集》 崔卫平 译

注释:
1 这一类发言,可以以《张炜:网络文学永远不会成功的!》为标准范文。不过要说明的是,在这个采访里,张炜的原话是“网络文学永远不会取得很大的成功”,显然编辑在标题上做了些技术处理以利于传播。
2 摘自《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布尔迪厄 著 包亚明 译 )
^_^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52

主题

2279

帖子

2329

积分

文学特版

积分
2329
发表于 2005-8-11 01: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分析得很全面。

要在艺术和自由之间做出一个抉择是困难的,因为如果要前者,你就得做好随时可能在潜移默化中失去自己声音的准备,而如果要后者,那么,你失去的将是表现自己艺术功力和艺术天赋的机会。

这几句不同意,我认为艺术与自由不是对立而是相生的。

门,在哪打开http://fddj006.blogms.com/blog/BlogView.aspx?BlogCode=fddj006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

主题

161

帖子

161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61
发表于 2005-8-11 20:46:07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进入这个话题时,有两个情况是需要我们作为背景底色而预先被引入到问题意识中的:一、新中国的网络是在言论并不充分自由的政治场下蓬勃发展起来的;二、新中国的文学是在为艺术而艺术并不充分发达的文学场下蓬勃发展起来的。这样,当我们讨论再进一步关注网络文学所引发的关于自由的思考时,我们会时刻记住:有些自由理论对西方国家而言是一套必不可少的饭后甜点,但对我们来说,比甜点更重要的是口惠而又实至的正餐。

偶是看到这么几句给转过来的,今天看完,又回原产地看大家回帖。发现很多人对这篇文不以为然。

七格--原是榕树下“躺着读书”的斑竹,现在好像是榕树“人何以堪”的斑竹,原来好像是写玄幻的,现在改写评论。

这篇评论有人觉得写得矫情。。。

呵呵,偶觉得过多架空于实际的理论使人看的茫茫然不知所云。。。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11 20:56:38编辑过]
^_^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52

主题

2279

帖子

2329

积分

文学特版

积分
2329
发表于 2005-8-12 10:3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格我在黑蓝见到过这名字,不知是不是同一人。这文章其实不错,分析得相当全面。谢谢!
门,在哪打开http://fddj006.blogms.com/blog/BlogView.aspx?BlogCode=fddj006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回复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关于我们
关于我们
友情链接
联系我们
帮助中心
网友中心
购买须知
支付方式
服务支持
资源下载
售后服务
定制流程
关注我们
官方微博
官方空间
官方微信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