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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新长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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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3 22:06:44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我们刘镇的超级巨富李光头异想天开,打算花上两千万美元的买路钱,搭乘俄罗斯联盟号飞船上太空去游览一番。李光头坐在他远近闻名的镀金马桶上,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自己在太空轨道上的漂泊生涯,四周的冷清深不可测,李光头俯瞰壮丽的地球如何徐徐展开,不由心酸落泪,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地球上已经是举目无亲了。
他曾经有个相依为命的兄弟叫宋钢,这个比他大一岁、比他高出一头,忠厚倔强的宋钢三年前死了,变成了一堆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李光头想到装着宋钢的小小骨灰盒就会感慨万千,心想一棵小树烧出来的灰也比宋钢的骨灰多。
李光头母亲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对李光头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这话指的是宋钢,她说宋钢忠诚善良,说宋钢和他父亲一模一样,说这父子俩就像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瓜。她说到李光头的时候就不说这样的话了,就会连连摇头,她说李光头和他父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是两条道上的人。直到李光头十四岁那一年,在一个公共厕所里偷看五个女人的屁股时被人当场抓获,他母亲才彻底改变了看法,她终于知道了李光头和他父亲其实也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瓜。李光头清楚地记得他母亲当时惊恐地躲开眼睛,悲哀地背过身去,抹着眼泪喃喃地说: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李光头没有见过他的亲生父亲,在他出生的那一天,他的父亲臭气熏天地离开了人世。母亲说他父亲是淹死的。李光头问是怎么淹死的:是在小河里淹死的,还是在池塘里淹死的,或者是在井里淹死的?他的母亲一声不吭。后来李光头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被生擒活捉,用现在的时髦说法是闹出了绯闻,李光头在厕所里的绯闻曝光以后,他在我们刘镇臭名昭著以后,才知道自己和父亲真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臭瓜。他的那个生父亲爹就是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时,不慎掉进粪池里淹死了。
我们刘镇的男女老少乐开了怀笑开了颜,张口闭口都要说上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只要是棵树,上面肯定挂着树叶;只要是个刘镇的人,这人的嘴边就会挂着那句口头禅。连吃奶的婴儿呀呀学语时,也学起了这句拗口的文言文。人们对着李光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掩嘴而笑,李光头却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走在大街小巷。他心里嘿嘿笑个不停,那个时候他快十五岁了,他已经知道了男人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满世界都是女人的光屁股晃来晃去,在电视里和电影里,在VCD和DVD里,在广告上和画报上,在写字用的圆珠笔上,在点烟用的打火机上……什么样的屁股都有,进口屁股国产屁股,白的黄的黑的还有棕色的,大的小的胖的瘦的,光滑的粗糙的,幼的老的假的真的,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现在女人的光屁股不值钱了,揉一揉眼睛就会看到,打一个喷嚏就会撞上,走路拐个弯就会踩着。在过去可不是这样,在过去那是金不换银不换珠宝也不换的宝贝,在过去只能到厕所里去偷看,所以就有了像李光头这样当场被抓获的小流氓,有了像李光头父亲那样当场丢了性命的大流氓。
那时候的公共厕所和现在的不一样,现在的公共厕所里就是用潜望镜也看不见女人的屁股了。那时候的公共厕所男女中间只是隔了一堵薄薄的墙,下面是空荡荡的男女共有的粪池,墙那边女人拉屎撒尿的声音是真真切切,把你撩拨的心驰神往,你就将头插了进去,那本来应该是你的屁股坐进去的地方,你欲火熊熊就把头插了进去,你的双手紧紧抓住木条,你的双腿和肚子紧紧夹住挡板,恶臭熏得你眼泪直流,粪蛆在你的四周胡乱爬动,你也毫不在乎,你的动作就像是游泳选手比赛时准备跳水的模样,你的头和身体插得越深,你看到的屁股面积也就越大。
李光头那次一口气看到了五个屁股,一个小屁股,一个胖屁股,两个瘦屁股和一个不瘦不胖的屁股,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就像是挂在肉铺里的五块猪肉。那个胖屁股像是新鲜的猪肉,两个瘦屁股像是腌过的咸肉,那个小屁股不值一提,李光头喜欢的是那个不瘦不胖的屁股,就在他眼睛的正前方,五个屁股里它最圆,圆的就像是卷起来一样,绷紧的皮肤让他看见了上面微微突出的尾骨。他心里砰砰乱跳,他想看一看尾骨另一端的阴毛,想看一看阴毛是从什么样的地方生长出来的,他的身体继续探下去,他的头继续钻下去,就在他快要看到女人的阴毛时,他被生擒活捉了。
有一个名叫赵胜利的人这时恰好跑进了厕所,他是我们刘镇的两大才子之一,他看到有个人的脑袋和上身插了下去,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一把抓住了李光头后背的衣服,像是拔萝卜似的一把将李光头拔了上来。
当时的赵胜利二十多岁,已经在我们县文化馆的油印杂志上发表了一首四行小诗,为此他拥有了一个名人的绰号——赵诗人。赵诗人在厕所里捉拿了李光头以后,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把十四岁的李光头提到了厕所外面,滔滔不绝地训斥起了李光头,他在训斥的时候仍然是满嘴的诗情画意:
“田野里的油菜花金黄一片,你不去看;小河里的鱼儿在水中戏耍,你不去看;天空蔚蓝浮云洁白多么美丽,你不抬头去看;厕所里臭气冲天,你偏偏要低头塞进去看……“
赵诗人在厕所外面大声说着,过了有十多分钟了,女厕所里还是没有动静,赵诗人急了,跑到女厕所的门外大声喊叫,让里面的五个屁股快快出来,他忘记了自己是个文雅的诗人,他粗俗地对着里面的她们喊叫:
“你们别拉屎撒尿啦,你们的屁股被人看了又看,你们还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快出来吧。”
那五个屁股的主人终于冲锋似的跑了出来,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尖声喊叫,哭哭啼啼。哭哭啼啼的就是那个在李光头眼中不值一提的小屁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双手捂着脸,哭得全身发抖,好像她刚才不是被李光头偷看,而是被李光头强暴了。李光头被赵诗人揪着站在那里,看着哭哭啼啼的小屁股,心想你哭什么,你一个没发育的小屁股有什么好哭的,我他*的是没办法才顺便看了你小屁股一眼。
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姑娘是最后出来的,她羞红了脸,匆匆看了李光头一眼,就匆匆地转身离去。赵诗人在后面使劲地叫她,要她别走,要她回来;要她别不好意思,要她快来伸张正义。她头也不回,越走越快。李光头看着她走去时屁股的扭动,就知道那个圆得卷起来的屁股是属于她的。
圆得卷起来的屁股走远以后,哭哭啼啼的小屁股也走了,一个瘦屁股对着李光头破口大骂,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接着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嘴也走了。李光头看着她走去,她的屁股瘦得穿上裤子以后就看不见了。
剩下的三个人押着李光头走向了派出所,眉飞色舞的赵诗人和一个新鲜肉般的胖屁股,还有一个咸肉般的瘦屁股。他们押着李光头走在我们这个不到五万人的小城里,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我们刘镇的另外一大才子刘成功也加入了进去。
这个刘成功也是二十多岁,也在我们县文化馆出版的油印杂志上发表过作品,他发表的是一篇小说,密密麻麻地占了两页纸,比起赵诗人发表在夹缝里的四行小诗来,刘成功的两页小说气派多了,刘成功也有一个名人的绰号——刘作家。刘作家在绰号上面没有输给赵诗人,其它地方自然也不能输给他。刘作家手里提着个空米袋,本来是要上米店去买米的,看到赵诗人活捉了偷看女人屁股的李光头,正在耀武扬威地走来,刘作家心想不能让赵诗人独领风骚,这种出风头的事自己也得有一份。刘作家大声嚷嚷着走上前去,一副雪中送炭的模样,他冲着赵诗人叫道:
“我来帮你啦!”
赵诗人和刘作家是亲密的笔杆子朋友,刘作家曾经寻遍世上的好词赞美过赵诗人的四行小诗,赵诗人投桃报李,用了更多的好词赞美了刘作家的两页小说。赵诗人本来是在后面揪着李光头,现在刘作家嚷嚷着走上前来,赵诗人就往左边挪过去了,右边的位置让给了刘作家。于是我们刘镇的两大才子聚集到了一起,一左一右共同揪着李光头的衣领,开始了没完没了的游街。他们口口声声要送他去派出所,附近就有一个派出所,他们偏偏不送他去,他们绕着路去更远的派出所,不走小巷专走大街,他们要让自己出尽风头。他们一边押着李光头游街,一边又羡慕起他来了,他们对李光头说:
“你看看,你看看,两大才子押着你,你小子真是福运通天啊……”
赵诗人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这好比是李白和杜甫押着你……”
刘作家觉得赵诗人的比喻不妥当,李白和杜甫都是诗人,而他刘作家是写小说的,所以他纠正道:
“应该是李白和曹雪芹押着你……”
李光头被他们押着游街时还在东张西望,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听到我们刘镇的两大才子自喻为李白和曹雪芹,李光头忍不住嘿嘿地笑,他说:
“连我都知道,李白是唐朝的,曹雪芹是清朝的,唐朝的人怎么和清朝的人碰到一起?”
沿街看热闹的群众哄堂大笑,他们说李光头说得对,说刘镇的两大才子文学造诣是高,可是历史知识还不如这个偷看女人屁股的坏小子。说得两大才子面红耳赤,赵诗人伸直了脖子说:
“不过是个比喻嘛……”
“换个比喻也行,”刘作家说,“怎么说也是一个诗人和一个作家押着你,好比是郭沫若和鲁迅押着你。”
群众说这次的比喻说对了,李光头也点起了头,他说:“这还差不多。”
赵诗人和刘作家不敢再说文学方面的话了,他们揪着李光头的衣领,威风凛凛地控诉着李光头的流氓行径,威风凛凛地向前走去。李光头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不认识,他们“嘿嘿”“呵呵”“哈哈”地笑了又笑。押着他的赵诗人和刘作家一边走着,一边不厌其烦地向着街上的人解说,他们比现在电视里的主持人还要敬业,那两个被李光头偷看过屁股的女人就像是电视里的特邀嘉宾,她们和赵诗人刘作家一唱一和,她们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气愤委屈混杂了。走着走着,那个胖屁股突然尖叫了起来,她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发现了自己的丈夫,于是她呜咽起来,她高声对她的丈夫说:
“我的屁股被他看见啦,除了屁股,不知道他还看见了些什么,你抽他呀!”
所有的人都笑着去看她的丈夫,她的丈夫红着脸皱着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候赵诗人和刘作家不让李光头往前走了,他们揪着李光头的衣服,把他押送到了那个倒霉的丈夫面前,就像是把肉骨头押送进狗嘴里一样。胖屁股的女人继续在呜咽,继续高声叫着要她的丈夫揍李光头,她说:
“我的屁股从来只让你一个人看,现在让这个小流氓偷看了,这世上见过我屁股就有两个人啦,我可怎么办呀?你快抽他呀!抽他脸上的眼睛!你为什么站着不动,你不觉得丢脸吗?”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连李光头也嘿嘿地笑了,他心想让这个男人丢脸的不是我李光头,是这个胖屁股的女人。胖屁股女人这时对她的丈夫尖叫起来:
“你看看,他还在笑呢,他捡了便宜啦,他高兴呢,你快抽他呀!你吃亏了还不抽他?”
那个铁青着脸的男人是我们刘镇有名的童铁匠,李光头童年的时候经常去他的铁匠铺子,去看他打铁时火星飞扬的美景。现在童铁匠气得脸比铁还要青了,他扬起了他打铁用的大手掌,打铁似的“啪”地一声揍在李光头的脸上,让他一头栽倒在地,让他当场掉了两颗牙,让他眼睛里火星飞溅,让他半个脸呼呼地肿了起来,让他耳朵里的响声嗡嗡地叫了一百八十天。这一巴掌让李光头觉得自己损失惨重,他发誓以后再遇上铁匠老婆的屁股时,就是倒贴给他金子银子,他也紧闭眼睛死活不看了。
李光头挨了揍以后满脸青肿流着鼻血,赵诗人和刘作家继续押着他游街。他们在刘镇的大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三次走过了那个派出所,派出所里的民警三次都站到大门口来看热闹了,赵诗人和刘作家还是不把李光头押送进去。赵诗人、刘作家,一胖一瘦两个屁股押着李光头走呀走呀,走个没完没了。走得那个新鲜肉般的胖屁股都没兴致了,走得那个咸肉般的瘦屁股也不愿走了,两个屁股受害者回家以后,赵诗人和刘作家押着李光头在城里又走了一圈,直到他们自己走得腰酸腿疼,说得口干舌燥,才把李光头送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五个民警一拥而上,围着李光头审问起来。他们先把那五个女人的名字弄清楚了,随后一个名字一个屁股地审问过来,除了那个小屁股他们没有审问,其他四个屁股他们都审问了。他们一点都不像是在审问,倒像是在向李光头打听,当李光头开始交待如何偷看林红的屁股,就是那个不胖不瘦圆得卷起来的屁股时,这五个民警就像是在听鬼故事,满脸的紧张神情。这个圆屁股的姑娘,这个名叫林红的姑娘是我们刘镇出了名的美人,派出所的五个民警平日里在大街上隔着裤子打量过她的漂亮屁股。这城里隔着裤子看过她屁股的男人多着呢,脱下了裤子以后的真肉屁股,就只有李光头一个人见过。这五个民警拿住了李光头后自然是机不可失,他们问了又问,当李光头说到林红紧绷的皮肤和微微突起的尾巴骨时,五个民警的十只眼睛突然像通电的灯泡似的亮闪闪了。李光头紧接着说没再看到什么时,这十只灯泡般的眼睛立刻像断了电一样暗了下来,他们满脸的失望和满脸的不高兴,他们拍着桌子对李光头吼叫: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一想,还看到什么啦?”
李光头胆战心惊地交待起了自己如何让身体更往下去一点,如何想去看一看林红的阴毛和长阴毛的地方是什么模样。李光头因为胆战心惊,所以悄声说着,他们听着听着竟然憋住了呼吸。李光头似乎又在说鬼故事了,可是鬼快要出现时故事又没了。李光头告诉他们,就在他马上要看到林红的阴毛时,那个赵诗人一把将他提了上去,结果什么都没看见。李光头万分可惜地说:
“就差那么一点点……”
李光头说完以后,这五个民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仍然眼睛发直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的嘴巴不动了,他们才知道又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他们脸上的表情稀奇古怪,好像是五个饿鬼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有一个民警忍不住埋怨起了赵诗人,他说:
“这姓赵的不好好地呆在家里写诗歌,去厕所干什么?”
派出所里的民警觉得从李光头嘴里挖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就让李光头的母亲来把他领回去。李光头告诉他们,他母亲的名字叫李兰,在丝厂工作。一个民警就走出派出所的大门,站在大街上喊叫起来,问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有没有认识李兰的,就是那个在丝厂上班的李兰。这个民警在那里喊了五、六分钟,终于碰上一个要去丝厂的人,他问民警:找李兰什么事?民警说:
“让她来派出所,把她的流氓儿子领回去。”
李光头如同失物等待招领似的,在派出所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坐在派出所的长凳上,看着阳光从大门口照射进来,刚开始像门板那么大的光亮铺在水泥地上,接下去水泥地上亮闪闪的阳光越来越窄,变成了竹竿一样,然后在眼前一晃什么都没了。李光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名人,路过派出所的人都顺便进来看他一眼,男男女女,嘻嘻哈哈,来看看这个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的人是个什么模样。没有人进来看他的时候,就会有一、两个仍不死心的民警走过来拍着桌子,厉声对他说:
“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有交待。”
李光头的母亲直到天黑以后才出现在派出所的大门口,她没有在下午的时候来,她害怕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十五年前李光头的生父已经让她感到无比耻辱,现在李光头火上浇油让她更加耻辱了。她等到天黑以后,才裹上头巾戴上口罩悄悄来到了派出所。她走进大门时看了儿子一眼,随即惊慌地将眼睛移开去。她胆怯地站在民警的面前,声音抖动着告诉民警她是谁。那个本来应该下班回家的民警对着李光头的母亲大发脾气,说他*的都什么时候了,他*的已经是晚上八点啦,他说他还没吃饭呢,他本来晚上要去看电影的,他是在售票窗口的人群里又挤又推又踢又骂才买到这张电影票的,现在还看个屁,现在就是坐飞机去电影院也只能看到银幕上“再见”这两个字了。李光头的母亲可怜巴巴站在民警的面前,民警骂一句,她点一次头,最后民警说:
“别他*的点头啦,快走吧,老子要关门了。”
李光头跟着母亲走到了大街上,他母亲低着头静悄悄地走在远离路灯的地方,他跟在她的身后,大模大样地甩着双手,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在厕所里偷看的不是他,是他母亲似的。回到了家中,李光头的母亲一声不吭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以后里面再也没有声音了。到了深夜,李光头在睡梦里迷迷糊糊地感到她来到了床前,像往常一样替他盖好踢掉的被子。李兰几天没有和儿子说话,然后在一个下雨的晚上眼泪汪汪地说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坐在昏暗的灯光后面,用昏暗的声音告诉李光头,当初他的生父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淹死后,她觉得无脸见人,曾想上吊自尽,是因为他在襁褓里的哭声才让她活了下来。她说早知道他也会这样,真不如当初死了更干净。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5 19:20:4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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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头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后身败名裂,我们刘镇的群众都认识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了。在大街上,年轻的姑娘们躲着他,没发育的小女孩和上了年纪的老女人也躲着他。李光头愤愤不平,心想自己在厕所里偷看了不到两分钟,享受的却是强奸犯的待遇。不过有失也有得,他偷看到了林红的屁股。林红是我们刘镇美人中的美人,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年轻的男人,还有正在发育的男人,见了她都是目不转睛一脸痴呆,流口水的比比皆是,还有人见了她一阵激动流出了鼻血。到了晚上,我们刘镇不知道有多少个房间里,有多少张床上,有多少个男人闭着眼睛想象着她身体的两三个部位起劲手淫。这些可怜虫平日里一个星期能见到她一次已经是吉星高照了,而且见到的也只是她的脸,她的脖子和她的手,到了夏天运气会好一些,还能见到她穿凉鞋的脚和裙子下面的小腿,除此以外他们什么都见不到,只有李光头见到过她的光屁股,这让我们刘镇的男群众十分羡慕,都说这是李光头前世修来的艳福。
李光头也因此一举成名,虽然女群众纷纷躲着他,男群众见了他都是一脸的亲热,而且笑得意味深长,在大街上搂着他的肩膀,没话找话说些什么,看看四下没人时,就会悄悄地问:
“喂,小子,看见什么了?”
这时李光头故意响亮地说:“看见了屁股!”
说话的男人就会吓一跳,捏着李光头的肩膀说:“他*的,小声点。”
然后仔细观察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继续悄悄地问李光头:“喂,林红那个……怎么样?”
李光头小小年纪就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所在,他明白了自己虽然臭名昭著,可自己是一块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他知道自己在厕所里偷看到的五个屁股,有四个是不值钱的跳楼甩卖价,可是林红的屁股不得了,那是价值连城的超五星级的屁股。李光头后来之所以能够成为我们刘镇的超级巨富,因为他是个天生的商人。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拿着林红的屁股跟人做起了生意,而且还知道讨价还价。他只要一看到那些好色男群众的亲热嘴脸,只要有人搂着他的肩膀,只要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他就知道他们都是想到自己这里来打听林红的屁股秘密。派出所的五个民警假公济私地在他这里打听林红的屁股秘密时,李光头如实交待,一点不敢隐瞒。此后李光头学聪明了,他不再供应免费的午餐,在那些假装亲热的男群众面前,李光头守口如瓶,连根阴毛的影子都不会透露,只说“屁股”这两个字,让那些前来了解林红屁股的男群众听后摸不着头脑。
那个刘作家,本来是我们刘镇五金厂的车床工人,因为他爱舞文弄墨,又能说会道,深得刘镇五金厂厂长的赏识,提拔他当了五金厂的供销科长。刘作家已经有个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不丑也不美,这个刘作家当上了供销科长,又在县文化馆的油印杂志上发表了两页的小说,觉得自己飞黄腾达了,觉得现有的女朋友配不上自己了,他见异思迁瞄上了林红,这是我们刘镇所有已婚和未婚男人的共同心愿。刘作家想甩掉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坚决不干,她要紧紧咬住功成名就的刘作家。她站到了派出所门外的大街上痛哭流涕,说自己已经被刘作家睡过了。她哭诉的时候,十根手指全伸开了,我们刘镇的群众以为她被刘作家睡了十次,结果她说出来把群众吓了一跳,这个刘作家和她睡过一百次了。她这么又哭又闹以后,刘作家不敢甩掉她了。那年月的男女只要是睡过了就得结婚,五金厂的厂长把刘作家叫过去臭骂一顿,告诉他,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和这个女朋友结婚,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干他的供销科长;另一条路是他甩掉这个女朋友,那他就下辈子再当科长吧,这辈子他只能看守大门打扫厕所了。刘作家权衡利弊,觉得前途比婚姻更为重要,只好在女朋友面前低头认错。两个人立刻和好如初,并肩逛商店,并肩看电影,开始打造家具筹办婚事。
赵诗人对刘作家的遭遇深表同情,刘作家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真是一时的情欲冲动,毁了一生的前程。赵诗人深感惋惜,他逢人就说:
“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群众不同意赵诗人的话,群众说:“怎么是一失足呢?他都和她睡了一百次了,起码也失足一百次了。”
赵诗人哑口无言,只能换了一个说法,他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群众还是不同意,他们说:“他是英雄吗?她也不是个美人。”
赵诗人连连点头,心想群众个个长着一双雪亮的眼睛,这个刘作家连个非美人关都过不了,他还能干些什么出来?赵诗人不再对刘作家表示同情和惋惜了,他摆了摆手,不屑地说:
“他呀,成不了什么气候。”
刘作家虽然筹办婚事了,可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对林红的美色垂涎三尺,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就像是练气功似的使劲想着林红的方方面面,指望着能到梦乡里去和林红做个露水夫妻。虽然刘作家伙同赵诗人揪着李光头在我们刘镇转着圈子游街,可是李光头心里掌握着林红的屁股秘密,刘作家对李光头还是刮目相看。为了让自己在想象里和睡梦里和林红相遇交欢时有真实感和现场感,刘作家迫切地想知道林红身体的秘密,在那次游街以后他每次见了李光头都像个老朋友似的笑脸相迎,不过他对李光头说来说去的只有“屁股”两个字很不满意,有一天他像个兄长一样拍拍李光头的后脑勺说:
“你嘴里能不能吐出些别的东西来?”
李光头问他:“要我吐什么?”
刘作家说:“这‘屁股’二字太抽象了,说得具体一点……”
李光头响亮地说:“屁股怎么具体?”
“喂,喂,别喊叫。”刘作家看看四周没人,用手比划着说:“屁股有大有小,有瘦有胖……”
李光头想起来自己在厕所里看到的一排五个屁股,他差不多是惊喜般地说:“屁股确实有大有小,有瘦有胖。”
接下去他又守口如瓶了,刘作家以为他需要启发,就耐心地说:“屁股就跟脸一样,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比如有些人脸上有颗痣,有些人脸上就没有痣。喂,林红那个……怎么样?”
李光头仔细想了想后说:“林红脸上没有痣。”
“我知道她脸上没有痣。”刘作家说,“我没问她的脸,喂,她的屁股怎么样?”
李光头小小年纪就会皮笑肉不笑了,他悄悄问刘作家:“你给我什么好处?”
刘作家只好向李光头行贿,他以为李光头还是个小孩,弄了几颗硬糖来打发他。李光头吃着刘作家的硬糖,让刘作家的身体弯下来,让刘作家的耳朵自己凑上来,然后李光头装神弄鬼地把那个不值一提的小屁股仔细描述了一番,刘作家听后满脸的疑惑,他低声问李光头:
“这是林红的屁股吗?”
“不是。”李光头说,“是我偷看到的最小的一个屁股。”
“你这个小王八蛋。”刘作家低声骂道,“我问的是林红的屁股。”
李光头摇着头说:“我舍不得说。”
“他*的。”刘作家继续骂道,“她不是你妈,不是你姐姐……”
李光头觉得刘作家说得有理,他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她不是我妈,不是我姐姐……”
接着他又摇头了,他说:“可她是我的梦中情人,我还是舍不得说。”
“你小小王八蛋有什么梦啊?”刘作家焦急万分,他问李光头:“怎么样你才舍得说了?”
李光头皱着眉想了很久说:“你请我吃碗面条,我就舍得说了。”
刘作家迟疑了一会儿,咬咬牙说:“好吧。”
李光头吞着口水,得寸进尺地说:“我不吃九分钱一碗的阳春面,我要吃三角五分钱一碗的三鲜面,里面要有鱼有肉还有虾。”
“三鲜面?”刘作家叫起来,“你这小王八蛋狮子大开口,我大名鼎鼎的刘作家一年里也吃不了几次三鲜面,我自己都舍不得吃,我会请你吃吗?你是做梦想吃屁。”
李光头听了连连点头,他说:“是啊,你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三鲜面,怎么舍得请我吃呢?”
“就是。”刘作家很满意李光头的态度,他说,“你就吃一碗阳春面吧。”
李光头吞着口水,一脸遗憾地说:“吃了阳春面,我还是舍不得说。”
刘作家气得咬牙切齿,他恨不得对准李光头的嘴脸狠狠给上一拳,揍他个七窍出血。可是气到最后刘作家还是同意请李光头吃三鲜面了,他骂了一声,他不再骂“他*的”了,他骂了一声“他奶奶的”,然后他说:
“就请你吃三鲜面,你要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那个姓童的铁匠也来李光头这里打探林红的屁股消息了,他老婆的胖屁股被李光头偷看以后,他在大街上使出了打铁的力气揍了李光头一个大嘴巴,揍掉了李光头两颗牙齿,揍得李光头的耳朵里嗡嗡响了一百八十天。童铁匠也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男人,他每天晚上搂着自己的胖老婆睡觉,闭上眼睛想着的全是林红的婀娜身影。童铁匠说话不像刘作家那样拐弯抹角,他说话直截了当,他在大街上见到李光头后,用宽大的身体挡住李光头,低头问:
“喂,小子,你还认得我吗?”
李光头抬着头说:“你烧成了灰我也认得。”
童铁匠听了这话感觉很不爽,他沉着脸说:“你小子在诅咒我死?”
“不是,不是……”
李光头赶紧解释,心想他的大巴掌千万不要再揍上来了。李光头用手拉开自己的嘴唇,让童铁匠往里面看看,他说:
“看见了吧,少了两颗牙,就是被你揍掉的……”
李光头又指指自己左边的耳朵说:“里面养着蜜蜂似的,还在嗡嗡响着呢。”
童铁匠嘿嘿地笑了起来,他当着大街上来往的群众大声说:“看在你还是个孩子份上,我请你吃碗面条,算是补偿你了。”
童铁匠大摇大摆地向着人民饭店走去,李光头双手背在身后跟着走去,他心想毛主席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童铁匠突然想请他吃面条了,一定是想来打听林红的屁股,他双手仍然背在身后,小步跑上去悄悄问童铁匠:
“你请我吃面条,也是为了打听屁股吧?”
童铁匠嘿嘿笑着点点头,他夸奖李光头:“你小子很聪明。”
李光头说:“你家里已经有一个屁股了……”
“男人嘛,”童铁匠低声说,“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童铁匠像个阔佬似的走进人民饭店,他坐下来以后就是个小气鬼了,他没有给李光头要一碗三鲜面,给他要了一碗阳春面。李光头心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等到阳春面端上来了,李光头拿起筷子呼呼地吃了起来,吃得满头大汗,吃得鼻涕都流出来了。童铁匠看着他的鼻涕流到嘴边,他呼地一声吸了回去,然后鼻涕又出来了,又慢慢地流到嘴边,他又呼地一声吸了回去。童铁匠看着李光头吸了四次鼻涕,将面条吃下去一半了,还不开口。童铁匠有些急了,他说:
“喂,喂,别光顾着吃,该说话了。”
李光头吸了吸鼻涕,擦了擦汗水,向四周看看,然后悄声说了起来。他没有说林红的屁股,说的是一个胖屁股。李光头说完以后,童铁匠疑神疑鬼地看着他,疑神疑鬼地说:
“怎么像是我老婆的屁股……”
“就是你老婆的屁股。”李光头认真地说。
童铁匠勃然大怒,挥起巴掌喊道:“我抽死你这个小王八蛋!”
李光头赶紧跳起来,躲开他的大巴掌。饭店里的人全扭头看着他们,童铁匠只好把准备抽打的手掌改成招手的样子了,他对李光头说:
“回来,坐下。”
李光头对饭店里的其他人又是点头又是笑,心想只要有他们在场,童铁匠不敢对他怎么样。他重新在童铁匠对面坐下来,童铁匠脸色铁青地对他说:
“快说,快说林红的……”
李光头看看四周,饭店里的其他人还在看着他们,他放心地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说:
“肉有肉价,菜有菜价,一碗阳春面是你老婆屁股的价,林红的屁股是一碗三鲜面。”
童铁匠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李光头若无其事地端起那碗面条,童铁匠一把抢了过来,他恶狠狠地说:
“不给你吃啦,老子自己吃。”
李光头扭头去看饭店里的其他人,那些人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和童铁匠,刚才还是李光头在呼呼吃着的面条,现在是童铁匠呼呼吃上了。李光头笑着向他们解释:
“是这样的,他先请我吃了半碗面条,我又回请他吃了半碗面条。”
李光头从此明码实价,一碗三鲜面交换林红屁股的秘密。李光头耳朵里还在嗡嗡响着的半年里,吃了五十六碗三鲜面,从十四岁吃到了十五岁,把面黄肌瘦的李光头吃成了红光满面的李光头。李光头心想真是因祸得福,应该是一辈子三鲜面的份额,他半年时间就全吃下去了。那时候李光头还不知道自己后来会成为亿万富翁,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将世上的山珍海味吃遍吃腻。那时候的李光头还是个穷小子,有一碗三鲜面吃,他就美滋滋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像是到天堂里去逛了一次,他半年里美滋滋了五十六次,也就是去了天堂五十六次。
李光头不是每次都能顺利地吃到三鲜面,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波折,每次都是他经过斗争后才吃到的。那些前来打探林红屁股秘密的人,都想拿一碗阳春面来糊弄他,李光头从不上当,他每次都是耐心细致地和人讨价还价,每次都吃到了三鲜面,而不是阳春面。那些请他吃了三鲜面的人,个个对他刮目相看,他们都说这个十五岁的小王八蛋比五十岁的老王八蛋还要精明世故。
童铁匠打铁铺子的斜对面有一个磨剪刀的铺子,磨剪刀的是父子两人,父亲叫老关剪刀,儿子叫小关剪刀,小关剪刀十四岁从父学磨,现在二十多岁,未婚无女友,对林红也是倾慕已久,他想用一碗阳春面来交换林红的屁股秘密,小关剪刀见了李光头伸出磨剪刀磨白了的手,晃来晃去,说李光头的好日子不会太久了,说林红马上就会有男朋友了,说林红有了男朋友,就没人再请李光头吃面条了,所以李光头应该抓住最后的时机赶紧把阳春面吃了,到了那时候别说是阳春面了,就是面汤也喝不到了。
李光头听了这话有些不明白,他问:“为什么?”
小关剪刀说:“你想想,林红有了男朋友,她男朋友肯定比你知道的多吧?别人都到林红男朋友那里去打听了,谁还会来理睬你呀?”
李光头初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仔细一想发现了里面的破绽,他嘿嘿笑个不停,对小关剪刀说:
“林红的男朋友会告诉你们这些吗?”
接着李光头仰起脸眯着眼睛,无限憧憬地说:“有一天我要是成了林红的男朋友,我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然后李光头厚颜无耻地对小关剪刀说:“趁着我还不是林红的男朋友,你抓住时机赶紧请我吃三鲜面……”
李光头虽然在三鲜面上面寸步不让,不过他是一个讲究信誉的人,只要吃到了三鲜面,他就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林红屁股的全部秘密。所以他的顾客源源不断,始终是求大于供,而且还有回头客,有一个健忘的人回头了三次。
李光头在讲述林红屁股的模样时,所有的听众都是一样的表情,都是半张着嘴,听得出神入化,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听到最后,那些听众都会若有所思地说上一句:
“有点不对。”
李光头的详细描述,让他们知道了每天晚上手淫时想象的林红屁股和真实的有所出入。
我们刘镇的赵诗人也找过李光头,李光头吃到的五十六碗三鲜面,其中有一碗就是赵诗人请的。李光头吃着赵诗人的三鲜面时神采飞扬,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赵诗人请吃的三鲜面比别人请吃的好像更加鲜美。他得意洋洋,拍着胸脯对赵诗人说:
“全中国只有一个人吃过的三鲜面比我多。”
赵诗人问他:“是谁?”
“毛主席。”李光头虔诚地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当然是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别的人就不能和我比啦。”
赵诗人也经常在那个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那个厕所是赵诗人的地盘,可他偷看了一年都没看到林红的屁股;这个李光头也就是匆匆过客,在赵诗人的地盘上只偷看了一次,就看到了林红的屁股。赵诗人觉得自己是前人栽树,这个李光头是后人乘凉。那天要不是李光头抢先在那里偷看,看到林红屁股的第一人肯定是他赵诗人了,赵诗人觉得李光头命里有贵人相助,才有这么好的运气。那天赵诗人本来也是准备来偷看女人屁股的,他捉拿了李光头以后,兴奋的满脸通红,他对女人屁股一下子没有兴趣了,兴趣全跑到李光头那里去了,所以他押着李光头没完没了地游街。
很多人都从李光头那里了解到了林红屁股的秘密,赵诗人也不甘落后,他当然不会放过李光头,他找到李光头的时候,别说是三鲜面了,就是一碗阳春面他也不愿意请。虽然他押着李光头游街,让李光头臭名昭著,但也是他一手成就了李光头的五十多碗三鲜面,一手成就了李光头的满面红光,他觉得李光头应该是饮水不忘掘井人。赵诗人拿出县文化馆出版的油印杂志,露出李白的表情和杜甫的眼神,翻到有他诗歌的那一页,向李光头炫耀他的作品。李光头伸手去拿这本油印杂志时,赵诗人像是有人要抢他钱包似的紧张,他挥手打开了李光头伸过来的手,他不让李光头碰他的油印杂志,他说李光头的手太脏了,他自己拿着油印杂志让李光头读他的诗歌。
李光头没有读他的诗歌,而是在数他诗歌的字数,数完后李光头说:“太少了,才四行,每行七个字,总共才二十八个字。”
赵诗人很不高兴,他说:“虽说只有二十八个字,可是字字珠玑啊!”
李光头说他理解赵诗人对自己作品的钟爱,他老练地说:“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
赵诗人不屑地说:“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呀!”
然后赵诗人切入正题,他说自己正在写一篇小说,写一个少年在厕所里偷看女人屁股被活捉的故事,里面有几段心理描写需要李光头的帮助。李光头问赵诗人:
“什么心理描写?”
赵诗人启发他:“你第一眼看到女人屁股时是什么样的心理?比如你看到林红屁股时……”
李光头恍然大悟,他说:“原来你也是来打听林红屁股的,一碗三鲜面。”
“胡说。”赵诗人气愤地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告诉你,我不是刘作家,我是赵诗人,我早就把自己的生命献给神圣的文学了,我已经立下了誓言,我要是不在全国一级的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第一我不找女朋友;第二我不结婚;第三我不要孩子。”
李光头觉得赵诗人这句话里面有毛病,他让赵诗人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赵诗人以为自己的话打动李光头了,声情并茂地重复了一遍。李光头找到毛病了,他得意万分地对赵诗人说:
“你说话文理不通,你不找女朋友,怎么可能结婚?怎么可能有孩子?所以你有个第一就行了,第二和第三都是多余的。”
赵诗人气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几下后说:“你不懂文学,我不和你说这些,还是说你的心理吧……”
李光头伸出一根手指:“一碗三鲜面。”
赵诗人心想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后,继续满脸笑容地劝说李光头,他说:
“你好好想想,你是我小说中的主人公,我的小说发表后出了名,你不也跟着出名了吗?”
赵诗人看到李光头认真地在听着他的话,他继续说:“你出了名,还不对我感恩戴德……”
李光头干笑了几声说:“你把我写成个反面人物,我还会对你感恩戴德?”
赵诗人吓了一跳,心想这个小小年纪的李光头怎么这样老练,难怪别人都说这个十五岁的小王八蛋比五十岁的老王八蛋还要精明世故。赵诗人努力微笑着说:
“小说结尾时,少年改邪归正了。”
李光头对赵诗人的小说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是我的心理,还是林红的屁股,都是一碗三鲜面。”
“秀才遇上兵啊,有理说不清。”赵诗人仰天长叹,然后心疼不已地说:“好吧!”
赵诗人和李光头来到了人民饭店,李光头吃着赵诗人买单的三鲜面,开始说起自己当时看到女人光屁股时的心理,他说他当时是浑身发抖,赵诗人说:
“这是身体,你的心呢?”
李光头说:“心也跟着一起抖啊。”
赵诗人觉得李光头说得好,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来。接下去说到林红的屁股时,李光头擦着三鲜面吃出来的满头汗水和满嘴鼻涕,回忆了很久之后说:
“不抖了。”
赵诗人不明白,他问:“为什么不抖了?”
“就是不抖了。”李光头说,“我看到林红的屁股后,完全被迷住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有屁股,只想看得更多更清楚,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要不你进来时我怎么会不知道?”
“有道理。”赵诗人两眼闪闪发亮,“这就叫此处无声胜有声,这可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啊!”
接下去李光头说到林红紧绷的皮肤和微微突起的尾巴骨时,赵诗人呼哧呼哧喘上粗气了。李光头说到如何让身体更往下去一点,如何想去看一看林红的阴毛和长阴毛的地方是什么模样时,赵诗人也像听鬼故事似的满脸的紧张神情,和当初派出所民警的神情一模一样。赵诗人马上就要听到高潮段落时,发现李光头的嘴巴闭上了,赵诗人焦急地问: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李光头非常生气地说。
“为什么没有后来?”赵诗人还沉浸在李光头讲述的情境之中。
李光头敲着桌子说:“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候,你这个王八蛋把我揪上去啦!”
赵诗人连连摇头,无限惆怅地说:“我这个王八蛋要是晚进去十分钟就好了。”
“十分钟?”李光头低声叫道,“你这个王八蛋晚进来十秒钟都成啦。”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5 19:21:5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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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你也转啊?人家陈村可是标明了不准转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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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4 08:0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我干脆也转个:

从余华的新作《兄弟》说起
文/黄孝阳

谁是文学的敌人?

(草稿)

一 从余华的新作《兄弟》说起

我对余华先生是尊敬的,老婆写毕业论文,问我写什么?我说写余华。

他的《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活着》确实好。尤其是《在细雨中呼喊》,从技术角度上来说,几近完美,就像是水回到水里。语言无可挑剔声音珠圆玉润,结构不断回旋发出音乐的咏叹,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有“核”。

这个“核”在《活着》与《许三观卖血记》里有一定程度的遗失。比如《活着》里的福贵所遭遇的种种不幸更像是一系列小概率事件的堆积,缺少了能够托起这些大石头的福贵的内心。福贵只作为一个任由命运摆布的悲惨的木偶存在。但悲惨并不仅仅是一种客观存在,它更多的取决于内心。它是一种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说,福贵因为无知而有福,他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凡事逆来顺受。阳光只让他背上流汗,不能让他心里出血。而命运是别无选择的——请注意“选择”这个词汇,它让一切事物具有宽度与深度,让悲剧超越存在本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的悲剧”。我们可以选择,但我们无法选择,所以“西西弗”每天推着石头上山,所以我现在坐在电脑前敲打这些卖不出钱还要惹来麻烦与唾沫的文字。

我尊敬余华先生还因为他心甘情愿地做一个码字赚稿费的人,没有想法子挤入作协做一个每月有薪水拿的专业作家又或者到大学里谋一教席,相对于他已取得的成就言,这并不是很困难。这需要勇气,尤其在这个文学已被亵渎至货币与下半身体味的年代。当然,书卖得好,这也是余华先生的底气所在。

我想,我会永远尊敬着余华先生。尽管我要对他的新著《兄弟》提出批评。

人都是有限的。一根木头的存在也必然是或短或长或扁或圆,不可能是又短又长又扁又圆。人只能在有限里寻找无限。“一”与“二”是有限的,从“一”到“二”的过程是无限的。若有谁的写作完成了从“一”至“二”的过程,已经站在“二”这个台阶上,那么,在他成为供人瞻仰雕像的同时,其写作的使命也可以终结。

说老实话,我不敢相信以下《兄弟》开头的这段文字是出自余华先生笔下:

“我们刘镇的超级巨富李光头异想天开,打算花上两千万美元的买路钱,搭乘俄罗斯联盟号飞船上太空去游览一番。李光头坐在他远近闻名的镀金马桶上,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自己在太空轨道上的漂泊生涯,四周的冷清深不可测,李光头俯瞰壮丽的地球如何徐徐展开,不由心酸落泪,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地球上已经是举目无亲了。”

超级巨富、两千万美元、俄罗斯联盟号飞船、太空、镀金马桶、太空轨道……这些紧跟时尚潮流的词汇怎么看就怎么不是味儿。在《故事会》里我没少读到这样的句子。个人以为文学就不必参于到火热的现实中,落后时代那么一丁点应该是好事,否则就不足以过滤澄清那些纷乱杂芜,把美淬取出来。或许余华先生是在解构与反讽?是想把读者带入一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后现代殖民地语境”?是在一个制高点上俯瞰《兄弟》全文?

不过,这段话好像还存在问题。

首先,在太空中俯瞰地球,地球是徐徐展开的吗?换句话说,我们看桌子上的地球仪什么时候见它徐徐展开过?孔雀的尾翼可以徐徐展开,装裱后的画卷可以徐徐展开……一个“球”的徐徐展开未免太过于古怪。

其次,这段话讲了三个意思。A,李光头想去太空。B,李光头坐在马桶上在想像中俯瞰地球。C,李光头意识到自己在地球举目无亲。

应该说,“C”的存在即意味着余华先生在这里是试图抹掉现实与想像之间的鸿沟。现实为笨拙的“实”,想像为轻盈的“虚”。这种虚与实的处理可以说高明,但好歹标点符号得用对来吧?至少得在“四周的冷清深不可测”与“李光头俯瞰壮丽的地球如何徐徐展开”这两句话之间加个破折号。

这两点也许都不重要。甚至说,我个人以为的这段文字糟糕的语感与节奏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文字与后面的文字根本就在闹别扭。这里是虚实相映,后面是写实,这算哪回事?若说这段文字是《兄弟》的提纲契领,那么就应该把它单独拿出来做一个楔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置于第一章内。

再往下看,叙述很流畅,一口气看完了第二章(目前我只找到了第二章,一共一万四千字,惭愧)。坐下来,拍拍脑袋,这二章讲了什么?

一个少年去厕所里偷看镇上美女的屁股,被人揪到街上。少年虽然臭名昭著,也因祸得福,从此明码实价,一碗三鲜面交换一次美女屁股的秘密,吃得满面红光。

故事是完整的,除了为以后少年发达成超级巨富李光头埋下伏笔外,说了一件泊自于弗洛伊德的早已被人咀嚼成甘蔗渣的东西——性是澎湃的,驱动一切。又因为社会篱笆的无所不在,更彰显性的至高无上,甚至于其衍生物也能转化为财富,成为权力。

但这种题材的文学作品说是汗牛充栋应该不过份。

更深刻一点的,比如为什么性会这样?它是不是真的具有这种决定一切的地位抑或只是幻觉?这种可以通过叙述表达出来的形而上的对生命最本原的思考,我并没有在文本中找到。

事实上,当尼采宣布上帝死了后,性就应运而生,成了现代物质社会的上帝。被诸神遗弃的人僭越了神的位置。他们对本能顶礼膜拜,相信肉体在任何时候都拥有不可置疑的的权力。但真正的权力并不在他们的肉体上。这是幻觉。因为掌握着真正权力的现代社会意志的隐蔽性。这种隐蔽性所制造出来的幻觉拥有强大魔力,它驱使人们,让他们心甘情愿挥动鞭子抽打自己,并为自己所谓自由的意志与行为津津乐道。

一篇好文章固然难以言传其妙,大致上有两个根本所在。它写了什么?它是如何写的?

“写了什么”包含两层意思:它是否指向那些永恒之物,即人、自然、人与自然三者;它是否行走在事物的无限可能上。小说无穷尽,形式永不竭止。“永恒之物”产生深刻、悲悯。“无限的可能性”产生新鲜、有趣。这四个特征即一部好小说直接诉于人们感官的最初印象。

小说“它是如何写的”,则包含小说技术层面上的四要素——立意、语言、情节、人物。

《兄弟》这二章写了什么?“永恒之物“是谈不上的,思想未出他人巢臼,而且还丧失了《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以及《活着》里面的那颗悲悯之心。“无限的可能性”也谈不上,既没在文体上做出革新,语言还是那样滑——就没有哪句话能抓住人的眼睛,让心灵为之一震,继而停下来把这句话再三咀嚼。

文学是缓慢的优雅的艺术。流畅是叙事的功底,并非就是艺术本身。在这个速度疯狂喊叫的时代,我们更需要这种缓慢与优雅来呈现外物与内心。否则,我们只能看见奔跑的树。我们的存在就毫无意义。我们只是物的附庸,是积木是螺丝钉是粪便。

小说不仅是叙述,更是叙述的艺术。这种艺术的成份就决定一个工匠与大师之间的区别。《兄弟》这两章的叙述艺术在哪里?

它很好看,人物刻划得也鲜明,符合大多数中国人阅读习惯。

还有吗?我不知道。这也可能是因为我对余华先生的期望值太高。若《兄弟》是别的一般的作家写的,我或许会说声不错,然后把书扔掉。

又或许有人说,你才看了一万多字,凭什么来指责来指手划脚?

我不是指责,不是指手划脚。我只是说一些忧虑。

其一,关于文学。我是理想主义者。我对文学有自己的看法,尽管它可能是错的,但我不愿意掩饰自己的内心。在这个时代,作为当代文学标志性人物的余华先生写的《兄弟》极可能会损害文学本身,给人误导。所以我说出自己的忧虑。当然,我更希望我的眼光确实错了,《兄弟》确如余华先生自己所言,比《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更加有力。那将是中国文学的幸事。

其二,关于常识。吃到臭鸭蛋,并不需要把整只蛋全部吃进肚,才有资格说这只鸭蛋是臭的。我曾经听一些编辑讲,看文章,看开头看结尾再从中间抽出一段看,大约半小时就能判断出这篇文章的好坏。过去,我以为这是不负责任。现在我以为他们是对的,一篇真正好的小说就应该做到每块肌肉每块骨头都让人暗暗赞叹。说实话,哪怕《兄弟》“后面的”再好,开头如此,实在让人失望——至少这不负责任。而且这个叙述让人都不敢奢望‘后面的”有多好了。

其三,关于我自己。放弃与坚守是一个悖论,也都需要勇气。文学是奢侈的。文字一物,其凹凸处太耗心血。若有一天,我写不出字了——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我是坚守还是放弃?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说是一面镜子。或许可以从这几方面去理解这点。

一是,人有渴望“被认识”的天性,被别人、也被自己认识,这种认识于必须借助于一面镜子,哪怕它是虚妄之镜;

二是,我们所看见的都是光的反射。所谓的真实与现实都有可能是虚构,即,这个世界亦可能是上帝所书写的一部无边无际的小说。当然,这或许说过了,但至少它们是扭曲的真实与现实。镜子是一件比较彻底地反射光的东西,它让这种扭曲值趋于零,让我们尽可能地抵达存在的实质,得睹生命的真相,那个充溢着神性光辉处;

三是,所有我们尚能理解的镜子,比如小说、电影、电视、歌剧、舞蹈,又比如此刻在在商铺里兜售的大大小小的镜子都是宇宙这个生命有机体——这面我们尚不能理解的镜子里的一小块。它们都是有生命的东西。

四是,不管镜子的形状有多么庞大做工有多么精致结构有多么完美,它们都是碎的。

镜子呈现在时空中。从时间这个维度看,它是“过去”、“现在”、“未来”;从空间这个维度看,它是“此处”与“彼岸”。时间与空间的轴相交构成“深度”——情感的深度,智慧的深度、游戏的深度、思想的深度。

这些镜子的碎片在里面堆积、分解、移动、重叠,形成湍流、波浪、涡旋以及瀑布。它们有生有死,并互相渗透吞噬。

它们是抽象的。它们通过线、形、体积、比例、明暗、色彩、香味、声音等这些人们用来理解宇宙的概念显现。这里,若我们只运用“线”来观察这堆碎片,我们虽然就要丧失掉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比如凹与凸之间那些不可言说的美的明暗,但或许可以收获俗世里一大堆一大堆面目相仿味道一样的故事。这些故事滥用着人们的感受能力。以至于人们无法分辨什么是内心的声音,什么是内心真正的渴望。人们在浑浑噩噩中生死,像一荏荏被收割的麦子。其实,线也是空间。不过,许多人愿意忽略这点。

许多作家,尤其是传统作家们,他们沉溺于线的起伏与旋转里,所谓“叙事圈套”吧。他们因此获得智力上的优越感与相应的快感。阅读者获得嘲笑的权力。作家与阅读者就像在捉迷藏。当然,还有更多的阅读者满足于这些圈套本身,他们对文学的要求仅是娱乐、休闲以及对情感的补充,他们的大脑放在别处。这些都无可厚非。

为渴望获得话语权,在混乱的文学流派与运动中不断寻找立足点,试图附骥其上,并取得话语权的行径是对文学本身的伤害。人不能装在套子里,否则就得被窒息与扼杀。

我承认对文学而言,继承的意义要大于革命的意义。不过,继承这件事与那些互相厮杀较着劲的流派并无关系,“黑”或“白”都可以流入我心。别人或者说种种技巧或者说任何先于“我”存在的观念都是“渡江的筏”。没有筏,人无法渡江;渡过江后,必须扔掉筏,忘掉它。《般若婆罗蜜多心经》曰,“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确实比人与一只单细胞生物的差别还要大。要说服一个人是困难的,几乎不可能,人只有自己迈进了某个房间,才能真正感受得到这个房间的格局以及房间墙壁上那扇美妙绝伦的窗户。我只能是尽可能地阐述我所理解的。

当然,或许故事比小说更具有沟通的能力。它不那么复杂,即,它被误读的可能性就少一些。

但故事只是小说这间大厦里的一块砖,一根钢筋,它并不是小说惟一的叙述方式,叙述与叙事是两回事。叙,是叙说;述,是描述。它是俩个动词叠在一块。叙事。叙,也是叙说;事,事情。它是由一个动词加一个名词构成。叙述是包含叙事的。

小说存在的意义在于——它发现惟有小说才可能发现的——它永远也不会死去,不会被别的艺术手段所取代——甚至不妨说,凡能改编成一部好电影的,就不是一个好小说——它与人类的内心一起成长,一起呼吸。小说是写人性的,也是要抵达神性的。

让我们再一起读下《在细雨中呼喊》开头的那段文字吧——

1965年的时候,一个孩子开始了对黑夜不可名状的恐惧。我回想起了那个细雨飘扬的夜晚,当时我已经睡了,我是那么的小巧,就像玩具似的被放在床上。屋檐滴水所显示的,是寂静的存在,我的逐渐入睡,是对雨中水滴的逐渐遗忘。应该是在这时候,在我安全而又平静地进入睡眠时,仿佛呈现了一条幽静的道路,树木和草丛依次闪开。一个女人哭泣般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嘶哑的声音在当初寂静无比的黑夜里突然响起,使我此刻回想中的童年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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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陈村菜园里去,那儿多了,拼命的转,不过他说不许转,哈哈

倚天照海花无数,高山流水心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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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4 13:0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到看了一下,好象没文学客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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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6 14: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从窄门走向宽广——余华在浙江人文大讲堂的演讲

写作很奇妙,就像人生一样,一个人也许会在宽广的道路上越走越狭窄,但也可能会在狭窄的道路上越走越宽广,从羊肠小道走到了遥远的天边。先哲说“你们要走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走的人也多;而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这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序言


我与鲁迅:“迟到”的缘分


今天的演讲要从鲁迅的小说说起,一些我曾经并不喜欢而现在为之叹服的文章。


鲁迅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学到中学的课本中都一直出现的人物。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世上的作家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毛泽东,一个就是鲁迅。因为他的名字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以至于我以为他是仅次于马恩列毛的人物。


但小时候的我,虽然经常流畅地背着他的诗歌、杂文,可并不喜欢,嫌它们太沉闷。我甚至认为他是一个被时代夸大的人物,因为他被戴上了太多的头衔:文学家、思想家……


一直到后来,我已经写了很多年的书。有一位导演想改编鲁迅的小说并拍摄成影片,邀请我做策划。我欣然应允,并由此第一次去买了鲁迅的书:一本精装的《鲁迅小说集》。读了第一篇《狂人日记》,我吓了一跳;等读完《孔乙己》,我告诉导演,你不配改变鲁迅的小说,我也不配做这个策划。因为他及他的小说,应该被所有人所尊敬。于是在30多岁以后我才与鲁迅的小说亲近,我才发现,那个小时候熟悉而不能理解的人物,变得熟悉而伟大。


鲁迅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他是这样一种人:任何一个时代的中国人在形容他时都可以用“我们的鲁迅”来开头……


从鲁迅的四部小说说起


《狂人日记》:“举重若轻”的绝妙


《狂人日记》开头第四行写到狂人发现世界不对了,感到恐怖,是这样描写的:“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短短数语,立即展现出人物的精神状态,像子弹穿透身体,而不是留在身体内,鲁迅语言之锋利,真令人折服。


接下去步步深入,将狂人的癫狂状态显露无疑:如:


“只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踹了一脚,古久先生很不高兴。赵贵翁虽然不认识他,一定也听到风声,代抱不平;约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对。”


“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晓得妹子死掉的缘故,也全在他。那时我妹子才五岁,可爱可怜的样子,还在眼前。母亲哭个不住,他却劝母亲不要哭;大约因为自己吃了,哭起来不免有点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轻轻一笔,重若千钧。当语言该重时,反而轻了。举重若轻,这是鲁迅惯有的写作风格。


类似的例子,中外文艺作品中有很多。


如著名表演艺术家卓别林,如何扮演那些半傻不傻的狂人角色呢?有一次,他扮演一个住在旅店的小人物,早上起来对旅店的老板说:“我想要一点点水。”老板说:“好的,但是你要水干什么呢?”“我要用来洗澡。”老板又问:“你昨天睡得可好?”他说:“糟透了,一晚上被一条毛毛虫追着跑。”这也是用了举重若轻的写法。


著名作家莎士比亚也描写过一个“傻子”。在一场戏中,一位群众角色的人物,牵着一条狗出场,对着狗说:“你怎么能随便在饭馆里撒尿,为了救你,我只能说是我撒的,你看我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最经典的莫过于莎氏描写一个被诬陷的将军,在被流放到一个荒岛上多年以后,眼睛也瞎了。此时皇帝终于发现错怪了他。当随从来到小岛上将平反诏书给他时,他没有接,却说:“那上面哪怕每一个字都是个太阳,我也看不见了。”轻轻的一笔,就把将军已经看破一切的心境反映出来。看是随意的描写,分量却有千斤重。


蒙田描写的德法战争中,一位法国将军,在战场伤亡惨重的情况下,派遣自己的儿子上战场,结果前线传来消息,他的儿子战死。小说中写到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似乎无动于衷,仿佛这个人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当他再次把自己身边的佣人派到战场上去,又传来佣人也战死的消息时,他立刻倒地身亡。其实他儿子的死对他来说已经到达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佣人的死不过轻轻一点,可这一点足以让他毙命。最“重”的时候反而是轻的,但此时的轻比“重”更重。


肖斯塔科维奇的《列宁格勒交响曲》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他在战壕里完成的著名的反法西斯作品。其中一段“侵略者的脚步”,从轻到重,配器从少到多,进而激烈到让人感觉城市快爆炸了,可真正乐曲到达高潮时,却转而用非常柔美抒情的小段来结束乐章。使人们对这最后的优美乐章格外难忘,把那个时代的状态表达到极致。


像鲁迅这样的伟大作家,都善于在小说推向高潮时,反而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冷处理,却更加能把人物的心理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孔乙己》:“言简意丰”的技巧


我喜欢《孔乙己》这部作品,它应该是世界短篇小说的典范。鲁迅用非常简洁的语言来描述孔乙己的一生,那几乎是一种散文的笔调,但细节却并未因语言的简练而丧失,相反,它很丰富、很饱满。比如小说开头描写鲁镇的酒店,“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柜外站着,……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寥寥数笔,孔乙己的地位、身份、命运,已然在心。


再如:“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最了不起的是小说的结尾。那时孔乙己的腿已经被打断,而此前鲁迅又几次写到孔乙己是如何走到店里来的。于是我很好奇:这次鲁迅要如何写他“走”到店里?因为这是一个必须要写的细节。


“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是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儿,他喝完了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很短的一部作品,却在丰富的细节描写中,完整展现了孔乙己的悲惨一生。


《风波》:文学作品VS时代背景


同是伟大的作品,有一些长篇巨制是正面面对(或描述)时代的写作,如《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百年孤独》;也有的是用短篇来反映时代背景的。鲁迅的《风波》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它反映的是清末民初张勋复辟那个阶段的事情。且看鲁迅是如何用短篇来反映时代特征的:


七斤因经常往返城里,消息灵通,因此颇受鲁镇人尊敬。他被革命党剃了光头,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不好,可过不久,又惶惶不安起来,因为听说皇帝又坐了龙庭。


接着便是小说中最经典的人物出场了: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30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见今天的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庭,而且一定须有辫子……”


这一笔可谓光彩照人。赵七爷的一条辫子,活灵活现地展示了时代的变革和那个时代特有的气象;赵七爷的一条辫子,也生生道出了所有小人物的无奈:变革是上头的事情,小人物没有自主的权利,一个不小心还要人头落地,只能取中庸之道,明哲保身。其实在现实社会,我们很多人依然是“赵七爷”,或多或少有赵七爷的因子。


小说的结尾也很有意思:七斤又从城里回来了,而且气色不错。七斤嫂问他,皇帝坐了龙庭没有?咸亨酒店有人说什么没有?七斤说他没去咸亨酒店,但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庭了,因为他经过赵七爷的店前时,看到他的辫子又盘在顶上了……


《故事新编》:正、邪均可述史


历史题材有各种各样的处理方式。我喜欢鲁迅用“邪”的方式来描写历史。他总是找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人物,如老子、墨子之类的先圣哲人,调侃一番,却又点出了他们的精髓。如《非攻》一文就把墨子写得活灵活现。楚国要攻打宋国,他明明是鲁国人,却要插手管这事。先看他与公孙高的一番对话:


“‘先生是主张非战的?’‘不错!’墨子说。‘那么,君子就不斗么?’‘是的!’墨子说。‘猪狗尚且要斗,何况人……’‘唉唉,你们儒者,说话称着尧舜,做事却要学猪狗,可怜,可怜!’”


当墨子终于说服楚国不再攻打宋国,并高兴地穿越宋境回鲁国时,却一进宋国界,就被搜检了两回;走近都城,又遇到募捐救国队,募去了破包袱;到得南关外,又遭着大雨,到城门下想避雨,被两个执戈的巡兵赶开了,淋得一身湿,从此“鼻塞了十多天”。


茨威格同样擅长以非正面手法来写史。与鲁迅不同的是,他总是写一个点,因为有时候避雷针的尖端聚集了天空所有的电,于是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往往来自于一个日期、一个小时乃至一分钟。


例如茨威格在写拜占庭的陷落时描写的凯卡波尔塔小门。东罗马帝国倾尽全力抵挡敌人的进攻,并胜利在望时,却忘记了有一道专供厨师进出的凯卡波尔塔小门从未设防,结果就是这道小门让土耳其人长驱直入,东罗马帝国崩溃,欧洲历史被改写。


拿破仑的滑铁卢之战同样如此。他兵分两路,一路亲自挂帅,一路任用最忠诚于他的将军格鲁希,此人最大的弱点在于当断不断。当拿破仑被包围时,众多部将皆要求临时改变行军路线,折回先解拿破仑之围,格鲁希却说给他一分钟时间考虑,一分钟后他依然否定了这一建议,最终导致了拿破仑的失败。


现场问答


人生:从牙医到作家


问:请问您高中毕业后是怎样走上文学道路的?


答:走上写作的道路最初处于功利的想法,为了换工作。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拔牙,从18岁到23岁,我做了5年的牙医。那个时候青春年少,老想着要到外面去看看风景,又确实不喜欢牙医的工作,每天8个小时的工作,看的都是别人的口腔,这是世界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牙医的人生道路让我感到一片灰暗。我所在的卫生院处于繁华路段,农闲的时候没什么人来拔牙,我就老站在窗边看着下面喧闹的街道,有一天我突然很悲凉地想难道我要在这看一辈子的风景吗?


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进入县文化馆,因为我看到文化馆工作的人经常能够在街道上游荡,我喜欢这样的工作,自由自在也可以干工作,我想这样的好工作除了文化馆以外恐怕只有天堂才有了。于是我开始写作了,我一边拔牙一边写作,拔牙是没有办法,写作是为了以后不拔牙,当时我对自己充满了希望,可是不知道今后的前途是什么。


我把文章写完之后就开始往外面寄,而且直接往大的编辑部寄,等他们退回来了就往稍微小一点的编辑部再寄。我现在想,当时我的那些文章走过的城市,也许我这一辈子也走不完。


写作很奇妙,就像人生一样,一个人也许会在宽广的道路上越走越狭窄,但也可能会在狭窄的道路上越走越宽广,从羊肠小道走到了遥远的天边。先哲说“你们要走窄门”,因为引到灭亡的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走的人也是多的;而引向永生的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不多。这个就是我们中国人常常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人生的转折是在1983年11月,一个长途电话改变了我的一生。电话是当时《北京文学》副主编周雁如打的,接通后她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我她早晨一上班就挂了这个长途,一直到下午快下班时才接通。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当时的声音,说话并不快,但是声音清晰准确,她希望我去北京改一篇小说,并且告诉我路费和住宿费由《北京文学》承担,这是我最关心的事,当时我每月的工资只有30多元。她又告诉我在改稿期间每天还有2元钱出差补助,最后她告诉我地址——西长安街7号。我放下电话,第二天就坐上汽车去了上海,又从上海坐火车去了北京。


到了北京后周雁如告诉我文章的结尾有点阴暗,希望再修改修改。当时我住在八一厂的招待所,回去后我一天就给她改好了。后来周雁如逢人就夸“余华这孩子真聪明”。


后来回到家,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就让我去文化馆工作了。


就这样我在一个宽松的环境中写作,一直到现在。我觉得人生有两条路,现实的和虚构的,现实中的很多欲望、想象和情感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可以在虚构的世界中充分表达出来。阅读和写作会让我们的情感达到平衡,并且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完整。


创作:永无止境的探索


问:从《现实一种》、《许三观卖血记》到《兄弟》,您的创作思路发生了哪些转变?


答:我的创作思路的转变与我人生态度转变相关。《活着》刚开始我从第三者的角度写,怎么写也不顺。后来,试着用第一人称写时就通了。原来我以为只是写作技巧的问题,后来发现这其实是一个人生态度的选择。《活着》中的主人公,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会认为他很悲惨,什么都没有;但如果站在他的角度看,就会发现他也充满很多希望和幸福。关键问题在于人生幸福与否都是属于自己的感受,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阅读:为了寻找自己的感觉


问:上学时,老师讲鲁迅的文章总是每个字、每句话都有深刻的含义,可我一直不能明白。想请教应该如何看书读文章?


答:如果别人说这本书好,你读了没发现好,不要担心。这里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是这本书本来就不好,所以不必介意别人的看法,也不用难为情。第二是这本书好,但和你相知的缘分还没有到。不喜欢的作品,可能永远都不喜欢,也可能过几天就喜欢了。阅读最重要的是从别人的作品中读到自己的感受,唤醒自己的感觉。(作者:俞熙娜;李魏晏子;杨菁 )

门,在哪打开http://fddj006.blogms.com/blog/BlogView.aspx?BlogCode=fddj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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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6 17:38:20  | 显示全部楼层

刚从书店把这书买回来,你就来转过来了,早知道不买了!

不过,还是读书的感觉好!从电脑上看小说,我是十有八九看不进去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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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6 20:44:41  | 显示全部楼层

说来脸红,第一次看余华的小说,也没看完这两章。我知道余华比你们都要早,那时他还没出名。我一直以为他是叫俞华。怪不得我,他老爸姓华。一个很胖的外科医生,有时一天要见到他好几次。

余华拔牙的诊所是在一条很大的巷子口,这条巷子现在已经拆掉了。在这条巷子里我从出生住到四五岁,后来我还在这条巷子里的幼儿园上了几年学。我的外婆家也在这条巷子里,我外公就是在这里去世的,外婆一直住到前几年拆迁。温家宝的岳母家也在这条巷子里。

刚才在跟轻寒聊天,她说余华是她爸爸以前的朋友,从前谁都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这么出名。

谁信京华尘里客,独来绝塞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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