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幽径,一池碧荷。
我们喜欢盘恒在这个江南园林的赏荷池里,我叫秦可卿,你叫贾蓉,我们是两尾相亲相爱的鱼。
这里原本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更远的地方,那儿长廊回旋,青砖碧瓦,男人和女人淹没在脂粉、喧嚣、车水马龙、凌罗绸缎里。蓉儿,你是忧郁的。你很爱我,我一直是你的公主,是你手心里的宝贝。我知道,你只是不说,你想让我在某天走近你,一直走到你内心。而我没做到,我是一个多情的女人,这是命中注定,我没办法改变,面对他们,面对上苍给我的的命运,我能改变什么?
原谅我,蓉儿。
若干年后,一场游戏又让我们在一起。你在游戏里回很多人的贴,你看上去很开心。我安静地看着你,蓉儿。你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注视你吗?后来,你在人群里发现了我,你跑过来,给我写了封信,你说,可卿,让我孤独的时候还能够想着你。忧伤的歌,动情的字。我想哭,我和你说,有你,有我,我们永远不流浪。
我以为这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了。最起码我们会相伴到游戏的最后。可是,第一天,你死了。第二天,我死了。
是你让大家杀死我的。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想我了,知道你想和我一起渡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你在桥的那边等我,看我走近,你笑了。你的牙真好看,蓉儿。你问我,可卿,我们去哪里?我没说话,我低垂我的眉眼,长发散乱在肩上。我的身上还留着他们砍杀我的痕迹。你心痛了。你抚摸我的长发,叹息,再叹息。
我抬头,想和你说,蓉儿,别叹息,你叹息的声音让我难过。想和你说,你活着我才想活着,你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想一生一世做你的女人,来弥补前生对你的愧疚。
可我什么也没说,满身的伤痛,我无法和你说出只言片语。
你握着我的手,我的手除了纤细依旧,连掌心的纹路也和若干年前一样。你再次叹息。我知道你在叹息什么。很多年前,你和我说,我对感情的不忠,是因为掌心上的爱情线太复杂。
眼泪从我的脸上滑向嘴角,最终跌进水池。
我说,我们变两尾没有掌纹的鱼吧。永远在一起。
你笑了。你的牙洁白如月光。你撕下染血的衣角,系在我身上,你说,有这条布带,你永远游不过我的视线。
我也笑了。我抱着你跳进水池。水池掀起波浪,天上响起了雷声。春风吹来,连日的雨,绿了池边的柳,涨了池中的水。
我们随着漫过堤闸的水来到小溪,又来到大江。险滩急流,我们追逐嬉戏,演绎着鱼的爱情故事。
我们随着水流渡过春天,又渡过夏天。到了秋天,我们已是儿女成群,我们的孩子盯着母亲尾鳍上的红布条游动。你看着孩子,你和孩子一起看着我背上的红布条,你又笑了。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蓉儿。有你,有孩子,哪怕是不会说话的鱼,也心满意足。
可是,冬天到了。这个冬天特别冷。扬扬洒洒的雪花飘啊飘。你带着我和孩子离开大江,去了一条小溪。小溪并没给我们带来什么。我和孩子依然饿着。你急的身上的鳞片一片片掉落。
一天,家门口突然出现一条蚯蚓,那是多么奇怪的现象啊。而你似乎什么也没想就咬下了那条蚯蚓。我看着你以不同寻常的速度被提出水面,我知道,我将又一次失去你。你被渔夫扔进竹篓,竹篓半截浸在水里。我游到竹篓边,可以听到你在里面剧烈的跳动,但竹篓的口径太细,每次你都撞在竹片上掉在水里。傍晚时分,竹篓被渔夫提走了。
我心碎了。无声哭泣,眼泪流在水里无影无踪。第二天,小溪又有一截莫明其妙的蚯蚓在扭动,我真想吞下与你同去,但是,那些孩子,它们正眼泪汪汪看着我。我带着孩子们离开小溪,离开了这条让我伤心的溪流。
数年间,我带着孩子们奔波在江湖中。看两岸的树木从青变黄,季节从身边走过的同时,孩子们大了,强壮了,它们先后离我而去。
我重新回到若干年前的孤独。那日,我游到浅滩看沉埋在泥沙中的镜子。阳光透过江水照在镜子上。我哭了。镜子里,我看到系在鳍上的红布条已经破烂泛白。
离开镜子,我决心寻找一片安静的水域,慢慢的老去。
经过长途旅行,我来到了这片开阔的的水域,烟波浩渺,水草丰茂,它们说这是太湖。
我以为生命会如同沙砾,一颗垒一颗坠落在岁月的河底。可我奇迹般的遇上了你。蓉儿,我的爱人。你从湖那边渐渐向我游过来,我忘了呼吸。片刻的沉静后,你说,那天你被钓起后,被一个贵妇人用一枚金币的价格买下你,然后把你和她心爱的小鱼一起放在江中以企求她能更多的获得男人的宠幸。
我游近你,我想你的拥抱,我等了你两年,或者三年。我怀念你温暖的怀抱。
可你后退了。在你身后,站着一条美丽的鱼,她的鳍上系着一根鲜红的红布带。
我快速向湖底坠落,闭上眼睛,一滴鱼泪夺框而出,溶化在太湖万顷碧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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