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书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只有一点不惬意,那就是书举久了手会酸。近日购得一本钱理群著《周作人传》,十六开本,四百多页,纸质又好;厚厚的像一只砖头,捧起来就往下一沉,因此不大适合躺着看。但不管适合不适合,毛病已经养成,还是躺着看了一小半。一边看,一边感慨着,渐渐地也不觉得书有多么的沉了。 翻看版权页,原来这本书最初出版于2000年的9月份,按01年为本世纪的开端算,这该是一本问世于上个世纪的书了。五年之间,书再版过八次,可见它是有读者的。不过,经过五年的岁月消磨,不知道书的作者会不会对自己的作品产生新的认识。因为在我捧读这本书的时候,总与之有观念上的抵触。 比如它对周作人的人生态度所持的批判主义姿态。 近一两年我非常喜欢读周作人(这也许会让很多人不屑)。在我看,周的通达与透彻,甚至超过了他的兄长鲁迅。很巧的是,我发现通达与透彻恰恰源自于对无常人生与悲悯人生的深刻认识,是悲观主义的结果。而所谓理想主义,乐观主义,所谓积极向上的处世态度,却只能造出一些愚氓;刻舟求剑,冥顽不灵,却偏偏拥有良好的自我感觉,以为自己掌握着真理而时时以批判者自居,正是这些人的写照。
去年,看在央视热播的电视剧《红旗谱》,朱老忠杀气腾腾一口一个咱穷哥儿们,突然让我心中一阵腻歪。有人意识到这是一部以阶级斗争为主题的电视剧吗?有人看出来它是建构在仇富心理上的概念化作品吗?不管怎样,有人拍它,有人看它,有人接纳它,有人喜欢它,可见它是有市场的。观念是一种极顽固的东西,形成之后就很难改变了。 父亲倒真是一个通达之人,他没有看《红旗谱》,而是在看另一部以红字打头的片子:《红粉世家》,这是一部改编自张恨水小说的言情剧。我调侃父亲:老革命怎么革命意志衰退,连《红旗谱》都不看了?父亲一笑,说,看那做什么? 那是父亲的历史。很多和父亲一样的老人,还沉迷在那段历史中走不出来,以为是他们给我们打下了江山。其实江山打不打它都在那儿。 父亲已经走出来了。 父亲从不认为他有功于人民。父亲的观念是在随着时代一点一点地改变着的。他对人生的态度还是积极的,但又蔼然,他不凌驾于人,却常常自省于自己的落伍。这也许和他懂得生命究意是什么有关。生命是什么?它就是一种自然现象,也仅仅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根本就没有意义。 人一但不较真儿,他也就显得通达起来。 智者看着纷纷攘攘的人生,笑而已。于是就有人讥讽他笑得像个傻子。
人与人相处,多像那一缸鱼啊。 那一缸鱼有很多品种,它们相安无事地同处一室。同类自然是成群地游在一起的。异类则自成另外的一群。两种不同类的鱼狭路相逢时,它们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彼此。 人也有不同的层次。他们操着一样的语言,写着相同的文字,却永远无法沟通。 和无法沟通的人说话,除了无奈,就是绝望。 我们真的就像不同种类的鱼,虽然同处一缸,却游在不同的规定情境中。那是语境,是“场”,是“群”,是大世界中的小世界,我们是同类,我们才认识与理解。 我发现年龄是这种群划分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所谓代沟,只在于欣赏趣味的不同,而不在于欣赏品味的优劣与高下。古往今来的任何文化精粹都可能在同类中形成沟通点而因此心有灵犀,有时这两人可能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看周作人的文字,看很多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或非文学作品,我都可以从中找到超越年龄和性别的会心。当然,别人的可能会从另外的地方找到会心,语言,音乐,文字,等等。他们厌恶的也许恰恰是我们喜欢的,反之亦然。 如果不在一个语境,就不要尝试着去沟通了,视而不见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7-26 23:46:0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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