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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虚风暖。草长莺飞。
看来的确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日子是楚雁歌挑的。十载江湖,楚雁歌所做的决定还从没出过错。
你是杭州人士么?那么你或许不知道杭州知府的大名,可是你不会不知道江南三才子。不错,楚雁歌正是江南三才子中以通音律名的“楚天横笛”楚雁歌。
楚雁歌这次挑中的是我。为什么?
我也这么问过。楚雁歌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沉默良久,方自袖中掏出一根簪子。
簪子是玲珑剔透光华夺目的银簪。纯银做的梅花簪。可也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
就是这个?
楚雁歌冷冷道,这还不够么?
我不得不在心里说够了。这次的对手,竟然是个女的。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但她是个用梅花簪的女人。虽然这世上用梅花簪的女人有成千上万个。
江南三才子中以画梅著称的“梅庄庄主”林如鹤,那就是我。
人人都知道我的右手可以画出这世上独一无二清绝幽独的梅花。人人都想知道那是怎样一只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手。可是没有人能看到。看到过的人,最后都变成了鬼。做鬼并没有什么不好,人活着本就是痛苦多于快乐。只是就连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鬼未免做得有点不明不白。
我的右手,藏着一个与生俱来的秘密。如同一个古老的符咒,让我隐隐不安。
我不知道人们用什么样的语气提起我,我只知道他们提起我时用了一个词语,神秘。我的嘴角浮出一丝无奈的笑。脚下的白马在那一瞬踏上了这座千年古桥。
桥上什么人也没有,唯有三月的风寂寞地拂过面颊。我在那一刻几乎要怀疑楚雁歌的智慧。
白马徐徐走向古桥的尽头。我的身子突然一凛,这并不是因为春寒料峭。
是杀气。如刀剑寒芒一般凛冽的杀气。
策马。回眸。
我看到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衣裾飘飘仙袂惊云的女人。
这世上没有哪种花比梅花更清寒幽美。可是梅花也比不上这个眸分月冷的女人。
像是五百年前就已经定下的一次约会。只是,这次约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下桥去。
——能让我看看你那只画梅的右手吗?声音如梅花在冰天雪地里的绽放,清澈,透着犀利。
——不能。
——为什么?
——看了这只手的人就会死。
——可是我们两个人中必得有一个人要死。
——是的。
——哦?你算准这个要死的人是我?
我无言。梅庄庄主出手之快简直无人能够想象。弹指间便可叫对手血溅五步。
——你的兵器呢?我从不跟手无寸铁的女人交手。
——我的兵器就是我的左手。
我的心一凛。这个女人让我困惑到窒息。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为什么,心底会是这般熟悉?
我竭力让自己打消这种荒唐的念头。作为杀手,我已经想得太多。
——出手吧。
可怕的寂静。隐含着杀机。
我盯着她的左手。此刻它正像我的右手一样安静地袖于怀里。
无言对峙。
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分心。因为哪怕十万分之一的分心,都会使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知道她也是。箭在弦上,不发则已,一发中的。
可是微微有风吹过。一缕乌黑的青丝被风吹乱,软软垂于她洁白晶莹的面颊。
如在意外,却在意中。她竟轻轻抬起莹润如玉的右手,要将那一缕青丝理顺于耳后。
我听到自己的心砰然而跳,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抽出右手。
就在那一刹,我不经意地瞥到她的右掌心中,竟同我一样,赫然印着一朵血一般殷红的梅花。
可是箭要离弦,不得不发。
我的手下意识地一偏。
然后我听到自己倒在桥上沉闷的声音。
——MEI。。。。。。
——不错,我就是“梅萼仙子”梅若冰。
——唉,可惜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亲眼看你用右手画梅。
她的黛若春山的眉轻轻蹙着,好像那是这世上最最让人遗憾痛心的事情。
我紧握自己的右手,看着她凌波一般轻轻跨过我的尚未冰凉的身躯。
她永远都不会猜到,我最后要对她说的仅仅是两个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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