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情绪、语言、文字的散章

不羁书生

言不尽意是一个老的说辞，这个说辞大多是指品评别人的作品的时候所产生的悖论。大意是说对于作为文本存在的作品，人们的释义是多种多样的，并没有一种标准的答案对其进行圆满的阐释。况且，解读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辩论、讨论的过程，所以嵇康反对向秀为《庄子》作注，你阐发你自己的想法可以，作注则不可能达到庄子本人的境界，所以作注无用。但是，不作注的话，读者如何交流，阐发本人的想法不就是一个作注的过程吗？因此，说是错，不说，也是错。
那这里我们把对作品的阐释界定到本人界定本人的作品。本人阐述本人以往的作品，或者说，本人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是不是也属于言不尽意的范围？答案似乎是否定的，个人的语言是可以完整表达个人的情绪的，除非你对自己撒谎？这可能也是有的，不然谎言这个词汇，也就不会出现。请循其本：
语言有两种作用，一种作用是交流，用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一种作用是表达，但作为声音的“言语”，一般不会用于自身，除非自言自语。用于自身的，是记录“言语”的文字，书面的语言。文字是人类用来记录、反映自身情绪的表达工具。它的基础是意，它的存在方式是文字，古文作“言”。
作为“意”的情绪是什么？是人的意识的活动。这种意识活动是零散的、跳跃的、随着人的注意力的运行而发展，它并不是像成文的文章一样已经在头脑中形成了逻辑关系，而当人准备用文字把它表达出来的时候，人就要进行逻辑的组织，前后、因果、技巧，等等。当词汇比较有限、表达缺乏技巧的时候，我们会说：“有嘴倒不出来。”或者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语言有多贫乏，思想也就有多贫乏。我们思考的事情必须要有语言作为载体才可以思考，语言是人类思考的符号，这里说的是语言，不是文字。除非你口吃。
很多不怎么写文章的人会自谦：“我不会写东西。”
会说话吗？会说话就会写东西。我们说话时候的不规范叫做语无伦次，大多在情绪比较激动，或者这个人平日里就沉默寡言，缺乏连续诉说的习惯，在大多数情形下，人都是会说话的，说话也是有逻辑、有层次、有顺序的。但是，可能你讲故事的方式，故事感不强。写字的能力不强，基础是语言的能力本身就不太强。这个能力是可以比较容易得到提高的，因为我们交流的时候大多是口头语言，并不包含很多高深的文字技巧，不需要太多的修辞方法，达而已。既然已经达了，为什么还叫做词不达意、言不尽意呢？
我想，比较大的可能是，那一刻实在是太壮美了：“一颗鸭蛋黄，从黑乎乎的云彩里，掉下去了！哇塞！草鸡棒！难以形容！真是言不尽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