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岁月
一
读书时的我是个很让老师头疼的学生。谈到我,班主任一定会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摇摇头说:“这是个爱做梦的孩子,整天象梦游一般。”
从小,就酷爱看小说,到高中时更是除了语文课,其他课都被我用来看小说了。也因此,除了语文,其他科都被我学得一塌糊涂。英语还算可以,勉强能考到70分,物理、化学、政治常常游走在及格边缘,最糟的是数学,能考到60分我就要高呼万岁了。而语文考试每次我都是全班乃至全学年的最高分,作文更是常被语文老师拿到别的班去展读。可就是在这么一塌糊涂的成绩里,我却一直梦想着要考北大,梦想着去那中国文科学府的最高殿堂,去那有湖有塔有垂柳的校园。
中学时我有四个很要好的朋友,欣儿、军、林、和涛。欣儿是我初中时的同桌,我们一起从学校的初中部直升高中部。欣儿长的很漂亮,同学们暗地里都叫她校花。漂亮的欣儿常常会收到男生的信,每次她都会拿着信跑来问我:怎么办?紧皱的眉头下,是一双闪着兴奋光芒的眼眸。
军、林和涛是我在高一的一场校际辩论赛上认识的。当时我和军是正方的,林和涛是反方的。场上,我们唇枪舌剑,各不相让,场下,我们却彼此欣赏、佩服。辩论赛结束时,我们四个同年级的已经成了好朋友。
涛老成持重,组织能力很强,很有领袖风范,是三班的班长。林的口才很好,语言幽默犀利,思维敏捷,反应快,和人斗嘴时常损得对方体无完肤,是五班的团支部书记。军学习在我们几个里是最好的,是年级的前三名,还能画一手好画,是班级的学习委员。我和欣儿是二班的,欣儿是文娱委员。几个人里,就我是白丁一个。
军和涛一向都很照顾我,让着我,因为我是女孩子。只有林,总是挑我话里的毛病,和我抬杠。他说,要一视同仁,男女平等的时代早就到来了。可在美丽的欣儿面前,他却很给面子,总是规规矩矩,从不贫嘴。
我们常常一起去玩,去江边划船,夜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用自己的名字给北斗七星命名。我说:“七星里最亮的那颗是我,是豆子星。”林说:“不对,勺把中间的那颗星才是你,是豆子星。”我冲林瞪眼,他却故意重申哪颗是豆子星。最后欣儿出来打圆场。最后,稀里糊涂地,欣儿成了最亮那颗星,我是勺把中间的那一颗。多年以后,直到现在,每当有星星的夜晚,我仍然会本能地去寻找北斗七星。只是城市的天空越来越灰暗,我已经有许多许多年没有看到过星星了。
高二时,军、林、涛和我决定一起办一份校园报纸。我主编,军负责报头设计和插图,林和涛负责排版和宣传。在林的父母的资金支持下,我们的报纸印刷出版了,名字就叫“青春岁月”。虽然最后由于校领导和班任老师的“关心”,我们的报纸只出了两期就停刊了。但第一次看见自己写的字变成铅字时,那份骄傲和喜悦真是无以言表。这种骄傲的感觉我以后再也没有了。许多年后,当我的字常常变成铅字,甚至被印到书上时,我心里也感不到一丝喜悦,关心更多的是那些字能换来多少钱,我能用那些钱给女儿买些什么。当今天的我用残存的纯真回首过去时,仅从我的脸上,是看不到我心里的悲哀的。
二
高二下学期春暖花开时,我们班和五班的学生联合组织了一次骑自行车去长岭湖郊游宿营活动。涛也被我们拉来了。愿意去的同学里有不会骑自行车的,由会骑车的男生驮着。统计之下,两个班里竟然只有我一个人不会骑自行车。
周五中午下课,草草吃完饭,我们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宿营的行李和食物用两个三轮车拉着。我坐在军的自行车后座上,上面军给我绑了两个厚厚的椅垫,坐起来很舒服。
我们一路往东,走了快3个小时,出了市区,拐上一条乡间的土路。路边的田里有农民在干活,偶尔有人家有袅袅炊烟升起飘散。远处的山坡上有牛群在吃草。我们骑车过去逗牛玩。放牛的大叔纵容地看着我们,憨厚地笑着。
又走了一阵,太阳还照在头顶上,却突然下起雨来。噼里啪啦,雨点又急又大。路边除了田野就是草地,根本没有避雨的地方。男生们顶着雨把车蹬得飞快,一辆辆自行车如箭般在雨中穿行。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唱起歌来,然后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唱铃儿响叮当,唱箐箐校园,唱我的未来不是梦。歌声和雨搅成了一片。
初夏的雨来得急,走的也快,还没等把地面打透,雨已经停了。远处的山间出了一道彩虹,低低的,挂在山头。大家都停了车,兴奋地欢呼跳跃着。等我们想起拍照时,彩虹已渐渐消失了,于是欢呼声变成了顿足惋惜声。这时,我们碰到了四班的三个男生,他们也是骑自行车来露营的。我们邀他们同行,他们婉言谢绝先走了。
就快到长岭湖了。我们的车队因行程渐长,早已三三两两地变成拉长的战线了。军拉着我骑在较前面,不知不觉与同学们拉开了距离。到了一个岔路口,我们不知该走哪条路,停下来等了一会,后面的同学仍然没上来。军去问路边歇着的老农往长岭湖怎么走?老农说走右边的路。军又问,刚才有没有骑自行车的学生过去?老农说,是有几个男生骑车过去,也找过他问路,走的就是右边的路。于是,军拉着我走右面的路进了湖区。
湖区很大,有5、6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湖周是堤坝和树林。我们走了许久许久,仍然没碰到班里的同学。军说:“糟了,我们可能和大家走散了。”这时,天已渐渐要黑了,再回那个岔路口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于是我说:“没事,我们打听路自己去吧,反正咱们是要去长岭湖。”可一打听才知道,长岭湖只是个笼统的称呼,分大湖区和小湖区,每个湖区只在边上绕一圈骑车就得2、3个小时。有老农说,刚才有学生过去。于是我们赶紧按老农指的方向往前追。追上去才明白,是四班那几个男生,他们要到大湖区去。我们只好和他们结伴走,去大湖区。
到了目的地,天已经全黑了。选好扎营的地方后,我和四班的男生一起忙着建营地,军骑车去找我们班的同学。所谓营地,不过是找个大小适中周围环树的地方,在地上铺上塑料布和一张毯子,以树为柱子用塑料布和布围起来挡风,上下再用绳子扎住。我们把营地建好,又在营前不远处用树枝升起了一堆火。刚下过雨,捡干树枝很费了一番工夫。我们都弄好后又过了半天,军才回来。说他找遍了大湖区也没找到大部队,估计他们是去了小湖区。我们一起围着篝火,吃了四班同学带的面包和罐头等。
北方的初夏,夜寒如水。入夜,风渐渐大起来,气温直线下降。我和军所带的衣物都在大部队那儿。四班3个男生每人带了一条薄毯。他们分我一条,还有个男生带了件夹克衫也给了我。军让我穿上夹克衫,又给我穿了件雨衣,把自己身上穿的运动上衣脱下来,让我包在腿上。我不肯要军的上衣,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衫。军不干,命令我拿着,说要是我冻病了,回去林和涛非把他宰了不可。我拗不过他,只好用他的上衣包在腿上,披着毯子坐在火前。军和四班的男生一起,两人裹一条毯子,也坐在火前。我们谈天说地聊到深夜。
营地不大,睡不下5个人。他们让我去睡,剩下的人分成两组轮着睡,不睡的人在火旁守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让守夜的人去营地睡。我一人走到了湖边的山坡上,坐在那里等日出,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从雾里钻出来。四周一片寂静,偶有微风拂过。我躺在山坡上,感受着那片静谧。蓝天上白云悠悠,我仿佛能听到天上云朵飘动的声音。渐渐地,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狗叫声,树林里也传出鸟儿的清唱,湖边的空气慢慢热闹起来。。。
差不多是吃早饭的时候,我们和四班的男生一起到小湖区,找到了大部队。一见面,欣儿紧紧抱住我,高兴地哭了。从欣儿那里我知道了,昨天晚上当发现我们走丢了时,除了留下几个女生准备晚饭,搭营地外,其余的人全部两人一组分头找我们去了。可几乎找遍了小湖区,也没找到。大家都回来后,吃完饭,林和涛又骑车去了趟大湖区。可由于天太黑,没法深入湖区里面细找,他们仍然没有找到我们。欣儿说:“后来林自己又偷着出去找了一次,后半夜才回来。他不让我告诉涛,怕涛不让他去。”听着欣儿的话,我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温暖和感动。
第一次出来露营过夜,我们准备的食物不大充足,而且缺乏管理。到早上时,72人总共只有10斤左右的挂面和两听午餐肉罐头。我们班和五班的生活委员把挂面和剩的一点菜叶、葱什么的一起放到锅里煮。然后给每人的碗里捞点面条,盛半碗汤。又把午餐肉罐头打开,切成小块,每人分一块。灌饱了一肚子水后,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
回去时,林要骑车带我。因为早上大家都没吃什么东西,又要骑那么远的路,我实在不忍心再让林用车驮我,就说,出了湖区,我去搭农民的拖拉机,到市区后再搭公共汽车回家。林说,我要是去搭拖拉机就是瞧不起他,他可是校篮球队主力,长跑冠军,这点体力都没有,他可以就地跳湖了,而且,有美同车是种享受,我没权剥夺他的这份享受。头一次,我没出言反击,也没和他抬杠。
三
高三了,我的成绩仍然没有什么起色。老师对我已经彻底失望了,不再管我。母亲看过我的中考成绩后,也不再管我了。我想,母亲对我的成绩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然而,母亲隐约流露的失望和无奈还是深深的刺痛着我。
离高考越来越近,我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常常无端地呵斥弟弟,顶撞母亲。每次,母亲都会叹口气,容忍地看我一眼,转身去忙那永远也忙不完的家务。每次,我心头的火都会迅疾地被深深的懊悔所取代,后悔、自责的话在我的舌尖打转。
有一阵,我是那么地恨自己,恨自己的成绩,却又管不住自己浮燥的情绪。6月的一个夜晚,我和欣儿一起坐在江边的长堤上。浑浊的江水翻腾奔涌着。空气湿漉漉的。我哭着,对欣儿诉说母亲的含辛茹苦,母亲对我的失望,母亲渐灰的头发。
该填报志愿了。我知道,以我的成绩,充其量能考个本地师专、短大什么的。我也看到了母亲在预报表上帮我填的师专、短大。可我不想去那儿,我只想去那有湖有塔的校园。在正式报表上,我目空一切地只填了一个学校,我不要师专和短大,不要。
结果可想而知。9月,军和涛踏上了南去的列车,欣儿上了师专,我和林重回母校复读。1个月后,林随父母移民远涉重洋去了美国。
圣诞节时,欣儿从学校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了冰封的江边。在寒风里,欣儿说了她对林那份深入骨髓的倾慕和爱恋。她没对林说过,一直没有。等她决心说出来时,林已经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去到那个遥远的国度。我静静地听着欣儿从心底里流泻出来的悔恨。
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及时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如感动、喜悦和爱。为此得到了许多的微笑和泪水。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藏在岁月的匣子里,寒冷无助的时候拿出来温暖自己。
高四我过得清心寡欲,没有朋友,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只有学习。我象疯了一般地沉浸在学习里。学习,休息,休息,学习。
我从不后悔重读了这一年。在这一年里,我学会了坚忍,学会了平和和内敛。当我再一次坐在高考考场上时,我已经能平静地面对每一张试卷每一道题。无论结果如何,我尽了全力。每一科我都没给自己留下遗憾。中学七年,我考的最好的一次就是这最后一次。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阳光照在我的头顶上,我知道这一仗我打胜了,我知道我已经改变了我的人生。
成长本身比学习更重要;用年轻的心去感受生活比成绩更重要;学会坚持和微笑比得高分更重要。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用尽自己全部的积蓄给远在美国的林挂了越洋电话,告诉他,我考上了。林在电话里哭了。
回首我的青春岁月,我仿佛又一次看到自己,白衣黑裙,梳着长长的辫子,穿过飘散着丁香花花香的街路去上学。
青春岁月,有笑有泪,青涩纯真,却是天堂。。。。。。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2 19:38: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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