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看着陆北死命地咬着一个啤酒瓶盖,呲牙咧嘴,终于把酒瓶里的酒倒到杯子里。他也倒给了我一些。我尝了尝,味道不错,可惜太凉,我的舌头都有点儿木了。
他举着啤酒杯子坐在沙发上,频繁地播着电视的频道。我静静地走过去,陪着他沉默。他说,小雨,我迷恋上一个人,她有如水一样柔软亮泽的长发,缎子似的黑,下巴很尖小,很柔弱的样子。他拍拍我的头,小雨,可是她瘦弱的背影,让我觉得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你知道吗,她的眼神里,有让我安稳的淡定,每次看到她的眼睛,再怎么烦心,我也会平静下来。小雨,她是个好女人。说完,陆北温柔地对着我笑。我把头埋下去,我想哭泣,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流泪。我爱陆北,可是他总是不知道。
隔壁痞里痞气的阿朗看见我很沮丧,凑过我的身前来,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阿朗软软地对我说,今天太阳这么好,怎么你头上却有片乌云?我微微张张眼,又闭下去。我不打算和这个痞子多说一句话。阿朗看见陆北打扮整齐地出门去,临走,叮嘱我,小雨,我晚点回来,自己在家要乖。我依依不舍地看他下楼去了。回过头来见阿朗很贼地笑,小雨,怎么,你的心上人有心上人了?不是你?我起身,走回屋子去。身后传来阿朗的叫嚣,小雨,他永远不会知道你爱他,你还是跟了我吧!……
做梦!我在心里狠狠地骂到。
二
陆北最近回来很晚,我又不敢出门,怕陆北什么时候回家来,看不到我会着急。于是我每天晚上都一动不动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希望下一秒,陆北就会在门后出现。
有时候,阿朗会在楼道里叫我的门。小雨,小雨,你自己在家吗?出来跟我到街上走走吧,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你会生病的哦。我假装听不到,继续等待。可是阿朗的声音好烦,不停地出现。小雨,今天我家晚餐是红烧鲤鱼哦,你闻见香味儿没?我记得你最爱吃红烧鲤鱼吧?过来和我一起吃好不好?小雨,你不寂寞吗?小雨,我这么有诚意,你就出来跟我见一面嘛。小雨,你家陆北抛弃你啦,他不会爱你的。小雨,我错了,你见见我好不好?小雨……
等得累了,在阿朗的叫声中睡去。我梦见我在地板上轻盈地跳着独舞,陆北站在一边,微笑着看我,始终没有加入我的舞蹈,和我一起跳。突然听见门响,我迅速醒来,跑到门边,陆北带着一身酒气,倒在门厅里。我着急了,怎样叫他,他也不醒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去找阿朗,阿朗带着隔壁的邻居来帮忙,把陆北抬到了床上。阿朗陪着我坐在陆北身旁。我轻轻地试着叫醒陆北,可是他依然昏昏沉沉地睡着。
半夜,陆北突然跑到厕所,对着马桶呕吐。我跟了过去,看见陆北瘫坐在马桶边,脸上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喃喃地叫着一个名字,小晴,小晴……我无法阻止他在厕所睡去。呆呆地看着陆北的脸,我想起他给我看岳小晴的照片,那个女孩子在陆北的肩后,笑出一朵水仙来。我那时候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美丽善良的女子。阿朗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小雨,你什么时候放弃?
我回过头,我想笑,可是我不知道我做了个什么表情。阿朗的眼神闪烁着疼痛,小雨,我知道了。
三
在街上奔跑的时候,我心里想到了很多很多。陆北在发高烧,不停地叫着岳小晴的名字。我想告诉阿朗我从没吃过红烧鲤鱼,我只喜欢喝陆北倒给我的冰镇啤酒。我记得那年在大雨里见到陆北,他对我说,你冷吗?
我有能力找到岳小晴。我每天在家里,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南边街角那栋大楼四层,是岳小晴住的地方,她每天清晨会到阳台上去看她养的花。可是陆北不知道她住的地方,他每次都和岳小晴在东边的十字路口道别。然后走北边的路,回家。
我在岳小晴的家门口等到了她,她很诧异地看着我,于是我死死地抓住她身上上好的布料,像陆北死命地咬啤酒瓶盖那样死命地拽她走。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跟着我走。
我把岳小晴带到了陆北的面前,看着她忙碌地照顾着陆北,我想,陆北的病,终于能好了。可是,心里有些苦涩。我转头,阿朗站在门口,看见我眼里的泪花。我低下头,想找个地方躲藏,阿朗一步上前,吻住了我的眼,小雨,别哭,就算你爱陆北,就算我只是一相情愿,小雨,我也不会放弃你的。我抬起头,突然觉得阿朗的吻,原来这么温柔。
四
陆北有岳小晴照顾,病情很快好转,他和岳小晴的误会也解释清楚。两个人每日在一起甜蜜。
我会在这种时候,安静地走开。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阿朗都会找到我。他还是会说一些痞里痞气的话,叫嚣着要我跟了他。我想我也许该试着和阿朗在一起,毕竟他是这么用心。可是,我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就想起那个下雨的夜晚,陆北对着我温柔地说,你冷吗?我会记得陆北的大手抚着我的头,眼角都是微笑。我的喉咙里有冰镇啤酒的味道,舌头也会跟着木起来。
这天,我在外边转累了,阿朗陪着我回到家。走到家门口,听见陆北正在和岳小晴说话。
陆北问,你怎么知道我生病在家呢?不会是有心灵感应吧?
岳小晴就呵呵地笑,是小雨带我来的。
小雨?
是啊。我回到家就看见小雨在门口,一见到我,就咬住我的裤角往楼下拽,还好你给我看过它的照片,所以我记得。我跟着它,于是就看见你病在床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住得这么近。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得好好感谢小雨才行。小晴,你知道吗,其实下雨那天,并不是我找到小雨的,而是隔壁的阿朗,那只小白猫,一直咬着我的裤角不撒嘴,我就跟着它,看到垃圾箱里的小雨,它冻得都不会叫了。我就问它,你冷吗?小雨就舔我的手,我见它这么乖,就把它带回家来了。
……
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再回头,阿朗已经消失不见了。
五
我是一只全身黑色的小野猫。在一年前的一个雨夜,被陆北从垃圾箱里捡回了家,取名小雨。隔壁邻居养着一只纯白的波斯猫,叫做阿朗。第一次见到阿朗,它痞里痞气地对我说,前几天我刚逃脱了他们给我准备的去势手术,于是就遇见了你,真是上天的安排。
我对它的第一印象真是坏极了,这么不知廉耻。我的陆北就不同,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却原来,那已经是阿朗第二次见到我。我一直盲目地爱着陆北,不管我们不是同类的事实,贪恋着陆北的温柔和微笑。可是在任何时候都在我身边的,却是阿朗这只痞子猫。只是我一直看不见。
我为救陆北,拼命地咬住了岳小晴的裤角,我才明白,一年前,阿朗就是这样把陆北带到了我的面前,我弱小的生命从此才得到了呵护。脑子里凌乱地想着这些,我几乎要流出泪来。阿朗已经失踪一周了。
几天过去,依旧没有阿朗的消息,我想过种种可能,有好有坏,但不论哪一种可能,都只能说明,它不会回来了。我无精打采地趴在阳台上,悔不当初。客厅里,陆北正在和岳小晴吃晚饭。我没心情管他们,只是一直张望着楼下的街道,希望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我家今天又做了红烧鲤鱼,为了庆祝我回来,你要不要试试?其实鲤鱼比啤酒味道好多了,小雨。
我侧头看见隔壁阳台上的一抹纯白色轻盈身型,微笑起来,也许鲤鱼的味道真的不错。
RACHEL.CH 2006.2.14 23: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