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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公的第一张照片
二月初二是我的结婚纪念日，二十二年前的这一天，借一个龙抬头的吉言，我和一个被比喻成盘龙的人结为百年之好。之所以把这一天定为结婚纪念日，也就是说我们俩内容上的夫妻确切地说不是前一两天就是前三四天，我们一起出了一次门，算是旅行结婚，他当时还在走‘背’字，俗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的’，为了早一天让这个卧虎盘龙呼啸腾飞，所以，就选定了这一天。
今天的我和今天的他已不是当年的俊男丑女，虽然不是老态龙钟，却也是嘴里少了齿，鬓上添了霜。早就过了激情浪漫的年月。只有相互间的依恋依然如故。
好几天前，他一反常态地提起了结婚纪念日，真让我大吃一惊。从来他都是一个极为实际的人，我说他不懂得浪漫，他说他不会虚情假意。除了儿子的生日他有时会给我送些礼物以示些许的谢意以外，基本上不搞精神刺激这一套。惊喜之余，我也没有忘记提一个痴心妄想——建议我们俩去照相。
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会难过，从我砰然心动地认识了他，到现在我们的儿子都二十一岁了，我们俩在照相馆里只照过一次正正经经的黑白相片。尽管它只有两寸大，但照那张照片的情景好像就是刚才的事，细细品来还能体会到那一点的苦一点的甜，和一点的酸。
那是79年的夏天。
他被抓走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虽然我也去探望过他，也收到过几封信，但既没有机会，也没有情绪体验儿女情长。两个人的情意都埋在心的最深处。
这一天，莫明其妙地我觉得心里乱得很，吃过午饭我连碗筷都没有收拾，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不在的这些时候我一直住在他家）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当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推开院子的大门时，我还真的以为是在做梦。不仅是我一个人，全家人都惊得有十秒钟的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其实我当时也几乎没有认出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他都非常注重自己的仪表，如果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就是不吃不喝也要修饰自己，当我第一次混进探视的人当中去劳改场看他时，他的头发虽然已经长出来了一些，但被剃过了光头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看见我时百感之余还没有忘记难为情。那天他悄悄地、坚定不移地告诉我，‘一天不回家一天不刮胡子不理发’。时过半年之久，他的胡子和头发有多长就可想而知了，再加上一件凡是没有破的地方都挂着厚厚的汗渍的蓝色运动服，若不是有一腔愤懑和一脸轩昂在，就跟难民乞丐没有什么两样。为了记住这个奇耻大辱，他还特地留了一张小照。说实在的，看见他的这个样子，我别提有多难受了，确切地说眼里流的是泪，心里淌的却是血。过了一会儿经过洗理再回到家里时，他又让我惊讶了一次——原来劳改场不但没有让他憔悴，反而使他更加成熟和健壮，棱角分明的脸上曾经的英武里更添了一丝冷酷的杀气。我不敢相信这前后两人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这张脸太有魔力了！让人不能不心动，不能不多看几眼。在一种莫明的冲动下，我决定——和他一起照一张相，不但要把他牢牢的记在大脑里，还要把他和我放在一起印在纸上，一辈子都捏在我的手心里。
也许你会问：这回照相了吗？不瞒您说，还没有，为什么？实话告诉您，不知道在哪儿照。满大街都是婚纱影楼，好几天了还没找到照相馆呢！
2004年二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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