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朋友看了这篇小文,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恍如隔世,和我有过同样经历的朋友看了,也许会唤起一些并不美好的、但历历在目的回忆。
对我关爱倍至的老队长的形象,经过岁月的打磨,己经很淡了,但是有几位小伙伴的印象却使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这就是跳蚤、臭虫和虱子。
下过乡的朋友都会说,能够与我们朝夕相伴的,也许只有这三位。
请诸兄用一种平等的心态,听我谈谈我的认识。
先说说臭虫。这家伙虽然长的大幅便便、其貌不扬,但昼伏夜出、阴险狡黠,手段极为隐蔽。吸你血的时候,你毫无察觉,吃饱了去休息,又很难找到他的藏身之地。就像如今世上某些并不高明但为数众多的巨贪,其特点之一,就是利用你的麻痹和失职,在不知不觉中侵吞着你的血汗,待你有所察觉,他早己逃之夭夭。
如果要从根本上消灭这种玩意儿,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的生命力很强,繁殖能力也很强,在当时那种肮脏的环境下,自然是生机勃勃、与日俱增。
被臭虫咬了,不疼也不痒,只是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抓不得、碰不得,看着身上那一串串的大红疱,火冒三丈却无处发泄,我经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就是这种反映的反应。
但是这家伙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标榜自己,就象前朝某位皇帝,不论走到何处,都要留下些痕迹。咬起人来,一串一串的,间隔均匀、很容易判断他的走向,这种因狂妄而留下的蛛丝马迹,是抓捕他的最好线索。
村里有一个老光棍儿,堪称抓臭虫的高手,即使在半睡半醒的时候,也可以根据前两个伤口的发热程度判断出臭虫的位置,既可当场抓捕归案。
臭虫在吸足了人民血汗之后,需要舒适的环境去享受,所以对他的彻底剿灭,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坏它生存的环境。
当时人们经常用“六六六”这种剧毒药物去消灭臭虫,虽然很有效,但对人体造成的伤害,几十年后才会发作,这是当时人们没有想到的,也算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与时俱进。
但是当地农民有一种非常简单的办法,盖好房子后,最后一遍抹墙的细泥中,一定要掺一些晒干、磨碎的羊粪,据说这样就可以防止臭虫滋生,用现在的话讲,大概是强化法制环境的意思吧。
我住的房子里,确实是经过这样的加工,也确实没有臭虫,但睡在老羊倌充满羊膻气的房子里,却被咬的彻夜难眠,这究竟是什么原因,看来还需要由另类的化学家去分析。
相对于臭虫而言,跳蚤是一个真正的恐怖高手,据美国专家研究,这种东西奋力一跳,可以超出自己身高的几十倍,咬人一口,立刻蹦得无影无踪,就象美国政府全球通缉的拉登先生,莫说抓到他,就是见一面也极为困难。
跳蚤咬过的伤口,又疼又痒,抹什么药都不管用,只能是忍痛等待他自然痊愈,那种疼和痒,让人心烦意乱,夜不能寐。
幸而这家伙作案次数不多,所以伤口也少,如果像蚊子那样一次被叮十几个疱,自制力差一点儿的人,肯定会发疯的。
我被跳蚤咬过好多次,但真正见到此君真相,却仅有一次。
那天,一群人在我家里打扑克,太晚了,同村的于木匠就睡在我那里,第二天早晨,他告诉我,抓了一只跳蚤,还是活的。
这个干木匠活儿的家伙心灵手巧,全村第一。他竟然能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摸住正在吸血的跳蚤,又迷迷糊糊的从我 ( ! ) 的头上拔一根头发,迷迷糊糊的用头发的一端拴在跳蚤的腰上,另一端别在木头炕沿的缝儿里,继之迷迷糊糊的安然入睡。
那只可怜的跳蚤大概是跳累了,—动不动的趴在那里休息,果然长着两条健美的大腿,丑陋的小脑袋远远不能与之媲美。
跳蚤上窜下跳、人畜之间无所不在,广阔天地任他遨游,是一种聪明、狡猾适应性极强的东西,现在生活好了,农村中虱子、臭虫基本绝迹,唯独此类生灵仍然顽强地存在着,打搅着人畜的美梦,制造着社会的混乱。
与这两种大腕儿相比,虱子就属于那种纠缠不清、让人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东西。
严格的讲,虱子咬人之时,人们是察觉不到的,咬过之后,也没有什么不良的感觉,按道理是可以与人类和平相处的,西晋时,有“扪虱而谈”的风气,代表着某种洒脱和清高,似乎古人、特别是政客对这种动物还是很宽容的,也有着还算良好的互利关系。
但是,这种东西有两个让人极为讨厌的地方,人们之所以对其恨之入骨,都源于这两种不良的品质。
第—,该君一日三餐、血足汗饱之后,有一个喜欢散步的习惯,如果是成群结队,倒还罢了,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 (痒) 人。”嘛!
最怕的是他们成双成对、或邀三五好友在你身上四处乱逛,这个旅游的过程弄得你浑身上下极不自在,特别是在一些比较严肃的场合,比如说听领导训斥时、与女友独处时,真能让你威风扫地、哭笑不得,难堪到无地自容。
第二,由于这种东西抵御天敌的能力比较差,根据“适者生存、物竞天择”的法则,不得不有繁殖速度奇快,繁殖数量特别大的特点。
如果某位好友不幸送给你一对儿,不出三个月,全家所有衣物的缝隙里,都会出现—串一串、一片一片亮晶晶的小白点儿,那就是这对儿老祖宗的后代,学名“虮子”。不遮不掩、坦坦荡荡的任你宰杀,如果你在清剿过程中遗留下一颗种子,其势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出两个月,依然是江山依旧、生机盎然。让你恨不得把所有的衣服连房子一块点着,方可消心头的怒气 。
从下乡的第一天,直到回城后的若干时段,三种小伙伴一直陪伴着我,朝夕相处、不离不弃、扪之而得、挥之不去,友谊之深,真可谓乳血相融,铭心刻骨。
几十年过去了,我突然觉得的应当从另一个角度去重新看待这些生物链中的一环。
毫无疑问,这三种昆虫都属于寄生虫一类,他们虽然是在用包括人在内的动物的血维系着自己的生命,但在生物链中他们是弱者,几乎所有的生物都是他们的天敌,所以他们有独特的、顽强的生存方式,在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传宗接代、生生不息。用现代语言讲,这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是一种“精神”?
其实,我们脆弱的人类何尝不是寄居在另一个更大的生命体上,倾尽一生,或奋力拼搏、或苟延残喘,只为传宗接代、生生不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