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肩布之缘
(火车往事之六)
七五年夏,我从长沙回桂林,等的是北京至南宁的列车。行车计划应半夜一点到,但公告说约晚点两个半钟。长沙的夏天很热,候车室别说空调,风扇也没有。等车的人大多到广场上去纳凉。说是纳凉,根本没有风,只不过空旷点,心里好受些罢了。
我出差的行囊里,除了必备的物品之外,要比别人多一块布。这是一块做苦力生涯时留下的垫肩布。蓝色,三尺见方。之所以带着出差,为的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要铺地而睡。那一晚就派上用场了,背囊为枕布为席,我在候车室门前躺了下来。
迷糊到三点左右,我站了起来,顺手将那块布搭在肩上。抽烟,只剩最后一支了,周围没有卖烟的。这时候一位老头走近来对我说:“年青人,帮我把几件行李运去行包房。”那老头一头银发,眉目慈祥,令人不可拒绝。那时候年轻,搬几件行李乃举手之劳。做完后,老头问我多少钱。我说我不是搬运工呀,也是等车的。老头一愣,指指我肩上的布,我拿下一看,上面印着某某运输大队的字。原来老头以为我是等活计的搬运了。我没有收他钱,却老实不客气的问他可有香烟,惹得老头哈哈大笑,把一包未抽完的长沙牌全给了我。
上车之后没得座位,还是那块布让我在两厢之间谋得一“躺”之地。天亮后车到株州,下车洗漱并找点吃的。就那么巧再碰见了那位老头。老头笑笑再指指那块布:“怎么老搭着,不怕别人又以为你是搬运?”我比比划划解释席地而睡,少不得它。老头不笑了,沉思了一下叫我跟他走。我背囊随身带,说走就走。去到软卧车厢,他跟乘务员嘀咕了一下,便带我上了去。软卧车厢与硬座车厢比,不用说是天渊之别。那时候买软卧票,看的不是钱,而是什么级别的人之证明,因此车厢并不满员。老头让我就在他对面铺休息。列车长来看他的时候,他指指我说碰到故人之子。又扮了个鬼脸:“占点便宜啦,不用补差价了吧。”列车长笑笑默许,那老头真不知是什么身份。
硬座票享受软卧车厢,占了大便宜的是我。这辈子坐软卧就这一次,是垫肩布带来的缘。那个年代人们互相帮着做点事十分自然,不象如今未做事便先讲报酬。不过无论社会风气如何转变,古人教诲“勿以善小而不为”,总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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