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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井巷的孩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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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12: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小井巷缘名于小井府 。珠泉镇的人喜欢把井称做井府,便有了大井 府,小井府,三坊井府,八角楼井府,乱沙井府等。其中最负盛名的是乱沙井府,旁边有一座亭,有一任县官写一对联:逢人便说斯泉好;愧我弗如此水清。井水是好井水,对联是好对联,便有许多外人慕名而来。
??井水是人所饮用的,府自然是人所居的,所以,"井府"二字便道出很旺的人气来。小井巷一如镇上其他巷子,不长,有点曲折。也不例外,巷子两侧房屋多是厅屋结构 ,即一个天井,一个大厅堂,四间或八间厢房,以前祖辈所居的宽敞所在,给众多的后人分割了 ,甚至,所有的杂屋都住着人家了。虽然拥挤,毕竟多是自家人。便是这些人家,在熬过苦日子后,于六十年代初,一下子弄出许多后人来。
??小井巷的热闹便因为这些孩儿们的落地所至,小把 戏一挣脱奶水的诱惑,就知道满地追着玩了。小井巷有个禾堂,镇人把空坪叫做禾堂,其实不用来 晒谷的,是用来支着竹竿晒衣服被子 的地方,当然也是孩儿们嬉戏的 去所。这个禾堂是一间朽就的厅屋落地了,除掉瓦砾整出来的,面南迄今有截半人高的残垣。小井巷的孩儿合拢来有一二十个,其中女孩五六个,个个差不多大,相差也就一两岁。那时,大人们白日里忙碌谋食 ,虚掩了门,把 孩儿往禾堂里一搁,托邻里在家的老人 或大点孩儿留心关照。禾堂竟是好的幼儿园了.天气是个好天气,阳光照在青砖青瓦青石板的巷子里,和风徐徐。孩儿们的玩 多是三五一群,尽情开心。间或有大麻拐吃小麻拐的事情,便有人委屈的赖在地上嚎啕,两只小腿要把地下蹭个大坑来。这时,看家的老人出来,佯作公道的骂了惹事的人,或作样子追着那人转。哭的不哭了,横抹一把涕泪,稍作羞涩状,很快又融入游戏。
??日中时分,大人们陆续回了家,做了简单的饭食,站 在自家门口,吆喝玩心未已的自家小儿回家。打一脸盆水,捉住洗洗黑兮兮的脸手。小儿方才记起饥肠贴背,狠狠的趁一碗饭食。毕竟是玩累了,吃起来如扯起喉咙往下倒一样风快的。


??玩是能够成长人的,于是,便要读书了。
??这读书于大人来说是不慌忙的,到年纪不去读书,就有老师和干部到家里催。镇上有东南西北四条街,就有四个初小学校,学校名字也是按着街名起的,高小一慨轰到到尊崇学校去读。小井巷是南街,孩儿们多到南街小学读,也有到西街小学读的。一年级报名,自然是大人牵去,交五角钱,给老师一个名字,以后的一切交给老师了。也有手头紧的,就赊着读,有钱了再交。没有听说过有赖学费的人。一般来说,以后的每学期报名都是孩儿们自己去了,及至读中学也如此。读书的唯一责任就是每学期拿通知书给父母看看。成绩好的,父母便高兴,在亲戚邻里玄耀;成绩差的,免不了一顿责骂。话虽如此,那 时看不出读书有很大出息,最多是给父母一点面子而已。小井巷的大人多好面子。
??读书是一件开心的事情。那时的学校是简陋的,两三间教室挨拢着,这个班的声音那个班能够听得很清楚。说读书的开心,是这里可以结识许多新朋友。有了投趣的朋友,一点小食,一本连环画都牵挂着他。有时,也有因为某些误会弄得大家做不了朋友的时候,便气得两眼汪汪,错面也尴尬着。后来,又因人的撮合,大家和好如初。这是读书的乐趣之一罢。
??读书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老师不强迫孩儿们多学其他的。一年级就发三本 书《语文》《算术》《毛主席语录》。老师教这些也甚是轻松,因为学生在没有上学便识得有些字,会一点算术了。那时,人家都要在年底用旧报纸糊墙,天气冷,孩子不能出去玩,也随着大人偎在灶上烤火。报纸把灶墙上糊得亮堂堂的,有时,大人便教孩子识个把简单的字,或者,勾着指头算数,一来二去,就有点功底了。《语文》《算术》很薄的,内容不多,老师上课都留下很大空间,守着学生做课堂作业。老师坐在讲台上,有学生做好作业了,当堂改了。做不对的,也扯现钱,马上重新做。下午差不多放学时,老师探头看看西坠的阳光,要大家把《毛主席语录》拿出来,翻到某页,听他读上一段,内容大多是要孩子们做好事,做好人这方面的。孩儿们半懂不懂的听着,神态是恭敬的,手却在桌底下摸索着玩。然后,老师写几道算术题,几个生字。大家急忙的抄好,这些,明天早晨要个小组长检查的,做不好,下午要留下的。
??有老师敲响了悬在屋掾下的轨铁。夕阳灿烂,学生们依着规矩排了队,唱着歌出了校门。
??放学是最令人高兴的。大人不在家,撂下书包,寻觅点吃的,胡乱塞入肚里,双脚一蹦,出了家门,又是一个玩字。读了书的玩,有点斗智斗力了,于是,孩儿们便有了头目,通常是智力,体力均胜人一筹的人所任。有了一个头目,便有另外一个头目,各统所属,经常兵对兵,将对将的较量。也经常有一方的虾兵虾将因为某些诱惑或委屈另投门第。一个禾堂 熙熙攘攘的。
??夏夜,一勾残月。孩儿们聚坐禾堂上的断墙上,说些人是什么变成的,天上有没有人;再者,便说枪炮飞机坦克的厉害。话题很多,问题也很多,气氛时而欢快热烈,时而沉闷抑郁。似乎又到了入睡的时分了,有大人站在家门口吆喝孩子回家了。


??三年很快就过去,该读尊崇学校了。
??尊崇学校因为是镇上唯一的高小,很大的场面,很多的老师和学生,伊始 ,总让新人生畏。学生有许多新面孔,而且出身不同,有些是高干子弟(镇上的人把县级领导看做高干),有些是干部子弟,他们都很牛,连老师都要巴结他们的。一般人家的子弟很畏惧他们。这里的老师多是公办的,有学问的模样,一个老师就教一两门 课,不象街小时,一个老师包干了。老师有教语文的,多是班主任,有教算术的(后来换了说法,是数学了),有教音乐,有教体育,反正名堂很多了。每天有课外活动,有时是班干部到体育室领些乒乓球,橡皮篮球,到操场去玩;有 时是到图书市领些连环画,给大家在教室里看。 看得快的,一连可以看完几本。多看书的人,经常在同伴里玄耀,说说精彩所在,便有人不服气,也寻些人家没有看过的,甚至是厚厚的一大本,努力的看,看了就给人家讲。往往十分得意。
??高小的学费是一块五了,书也似乎多了几本。读书完全是自己的事情,有的喜欢读,成绩就好的,有的不喜欢读,成绩自然是差。老师没有因此而厚此薄彼,大约是那时没有讲究升学率,所做的全凭良心罢。老师经常夜出家访,她们知道每个学生家住那里。大人们对老师的造访很恭敬。虽然那时大人都不希望孩子读书能够到什么程度,却个个希望孩子是规范 做人的。老师的家访一般是实事求是的说情况,这时难免有人欢喜有人愁,性情爆燥的人往往会来个堂前教子,把个气氛弄得悲哀。此时,老师也甚是尴尬。记着下次一定多说好处了。
??外面明月高悬,禾堂里依然有孩儿在玩,间或可见有人傍着门框泣哭,知道是老师来了的缘故,便朝他扮个鬼脸,顾自玩去。


??小 井巷有名李崇武的人,那时几近六十了,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孩子,一个孙子,其中,大孩子在文化大革命中杀了人,坐牢去了。李崇武家境枯窘,以走村串户买针头线脑为生。他旧时读过书,记性好,什么三国,水浒,西游记,白蛇传都能够讲出来。夏夜里,便在他家门口坐很多人邻居,听他讲这些,也有孩儿们挤身其中。有时故事很长,大人明天还要谋食,不能听完,自然是明天晚上再说了。
??晚上听了故事的孩儿们心痒痒的,次日放学,逮着他在家,围着要他讲故事。崇武下乡累了,在灶上做吃的,不肯讲。便有孩儿从家中弄点吃的,或者一点红薯,或者一把米。李崇武受不了孩儿们的诱惑,边做吃,边说故事。三五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大人找人了,才不舍的起了身去.崇武还有些残缺的旧书,里面多是他所讲的故事。孩儿们读到了五年级,认识不少字了,便又偷了家里的米换书看,看两三天。其中一人在课堂看,给老师收去了,好象是一本白蛇传.老师追问出处,学生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老师报告了校长。校长很敏感,一下子挖了根,几个听故事的都叫到办公室,每人写了情况。然后,带到学生家里核实,家长恍然道:难怪家里的米完得那么快。校长把情况报告上面,上面指示,作一个阶级斗争新动向来抓。于是,学校指导学生写了揭露坏分子李崇武的材料,在批斗会上一个个的念读,用的是普通话。李崇武在台上勾着 头,灰灰的,一站就一晚上。末了,是领导作报告,喊喊口号,然后散场。毕竟大家明天要做事情找吃的。
??此事弄得孩儿们很不愉快,很久不能抬起头,好似犯了罪。见了李崇武甚是尴尬。以后的小井巷没有晚上以前热闹了,大人们也有怪罪,没有人聚他家门口听故事了,守着米缸要紧。


??没有不能过去的事情。孩儿们照例是读书,而且喜欢看课外的书,同学有的就借,不能借,拿东西换着看。看连环画,看厚厚的书,囫囵吞枣的看,明白个意思就可以了。 小井巷的孩儿们尤其爱看课外书籍.日子就这么过着,一年又一年,书在读,身体也在长。
??镇上有一个图书馆,馆员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大 家叫她:廖姨, 她老公是馆长。图书馆有《十万个为什么》,《一千零一夜》等等许 外多孩儿们羡慕的书。看了,便懂了以前困惑在肚里的问题,天上的,地下的;陆地上的,海洋里的,甚至远古的事情都有。廖姨是和蔼的女人,也喜欢读书的孩子,面熟的放进去到书架上自己选择。这是给人殊荣,孩儿们未免有点受宠的感觉。借了的书,好好爱着,三五天去换一次.廖姨奇怪孩子读书这么快,有时也问问看懂没有,孩儿点点头,算是作答了。小脸红红的,有点害羞似的。很多年以后,廖姨还是孩儿们心里美丽的化身。
??读着书,又似乎看见什么希望了,在小井巷这些一般大的孩儿们初中毕业时,忽然,大家都可以考大学了。一下子,巷子里静了下来。大人们也似乎明白什么了,能够读大学肯定是好事情......
??小 井巷的大学生在那几年是出名的多。多年后,各有出息的孩儿们聚在一起,说些孩提的事情,便有人问:那时最想做的坏事情是什么?无须思索,大家异口同声的道:偷学校的图书室。大家开心的笑了。其实,尊崇学校的图书室就给人偷过,不过不是他们。现在想来,有人比他们聪明。于是,又回忆过去的读书,感觉是轻松,自由,而且个个素质自然。全然不是今天的孩儿们这般苦,在学校里苦读,在家里也苦做.老师苦了,学生也苦,学生苦了,家长更加苦。可谓:一人读书全家辛苦。而且,一苦便是十多年,把个大人的青春整没了,还认为值得。
??几多年后,这些从小自由的孩儿们多是在做事业,有做学问的,有写书的,有做老板的,而且,散布在天南海北。有时,相约回来小井巷过个年,很是兴奋,仿佛又回到孩提。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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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14: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看着你的小井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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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15: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井巷曾经有那么多故事,好象快够一卷书了。

这篇儿时的回忆温馨自然,平和安静的叙述把人带入旧日的时光,去看小井巷的孩儿们。

梅花清淡香自骨, 溪水澄澈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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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16: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卷书好,又一下发了好几篇,很喜欢楼主的文笔,读来总有一种舒缓、皈依大自然的感觉,问好。
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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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16: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井巷的孩儿们陶气,可爱,

读你写的故事轻松,愉悦……

感受生活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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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17: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多年后,这些从小自由的孩儿们多是在做事业,有做学问的,有写书的,有做老板的,而且,散布在天南海北。有时,相约回来小井巷过个年,很是兴奋,仿佛又回到孩提。

你就是其中的一个吧?是那做学问的?还是那写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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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31 09: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井巷的小孩提长大了?写书了……还不忘那曾经的禾堂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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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 03: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先生运笔匠心独具

何来小井展现地杰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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