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家隔了小玉家三个院落,住在把头的第一家,紧靠着木井棚。夏天的时候,福宝家院子里的牵牛花开了,随随便便的爬过院墙垂到井边来。
院墙是用板条夹的、有些疏落。福宝的妈妈一边伺弄院子里的地,一边和在井边打水的邻里聊天。人们说:福宝是私生子,他的亲爸爸是个卖货郎
福宝长的瘦弱,脸色有些苍白。平时很少和大家一起玩,经常站在远处呆呆的观望。那副神情不象一个七岁的男孩,倒象一个忧郁的书生。
夏天吃过晚饭,正是孩子们玩的欢的时候。小玉穿着花裙子和另外两个女孩专心的跳格子。忽然,一个黑影冲过来,到小玉的脸上抓了一把。待小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团黑影已经跑过井棚。两个女孩同声喊:是福宝!
小玉哭着回家找妈妈,妈妈用水洗去了小玉脸上的黑手印,说:福宝是个很老实的孩子怎么会打人,是你招惹他了吧?
小玉委屈,哭的更厉害。两个女孩急忙作证:我们在一起玩了,谁也没招惹他,是福宝突然跑过来抓小玉的。
小玉妈妈说:好了、好了,也没有抓坏,以后你们躲着点就行了。
之后的许多天,没见到福宝出来,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一个多月之后,小玉又遭到了福宝同样的袭击。这次,小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妈妈看到小玉脸上的血痕,什么也没说,扯起小玉的手找到了福宝的家里。福宝的爸爸气的脸色发黄,吆喝着:福宝,你给我出来!福宝把自己锁在小屋不应声也不出来。
小玉妈妈说:你们说教一下就行了,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只是把这孩子挠成这样,忍不住心疼才来告诉一下的。
小玉跟着妈妈走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小玉想起福宝爸爸凶巴巴的样子害怕,问妈妈:福宝会挨打吗?
妈妈说:不会的,他也和你一样,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舍不得打的。小玉和妈妈安慰的相对一笑。
夜安静下来,突然一声惨叫从夏夜开着的窗子传进来,接着又是一声,再一声。小玉的妈妈楞了一下,赶紧穿衣服,小玉也跟着爬了起来。
那晚的月亮很好,洒的满地洁白。福宝被吊在院里的老槐树上,他爸爸的手里拿着皮带一下一下的扬起落下,那瘦弱的影子也随着一下一下的晃动。福宝的惨叫把邻居们都惊醒了,无论怎样的劝说,福宝爸爸就是不肯停下来。邻居们说:不是自己的骨肉就是能下得了狠。
小玉和妈妈去撞福宝家的门,福宝的爸爸点起一颗烟不理睬。小玉从门缝里只看见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手里的皮带仍是不紧不慢的抽打。听着福宝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小玉妈妈最后急了,喊福宝妈妈的名字:桂香!你是死人哪?!
福宝妈妈好象大梦初醒,跑过来打开门,邻居们涌进去把福宝抱了下来。小玉不知为什么,没敢进去。只听说:当时福宝没有眼泪,眼睛瞪的大大的。
一晃六年过去了。这期间,福宝看见小玉总是躲过去。一次,在巷口的拐角处没有躲的及,站在小玉的对面楞住了。小玉看见福宝的眼里闪着泪花。
文革开始的第二年,小玉的爸爸被抓走了。每天吃过午饭,小玉和妈妈到井边抬水。冬天的井台洒出来的水来不及流淌就冻住了,成了个冰丘围住井口。小玉不小心滑倒,牙碰出来的血和冰冻在一起。妈妈心疼,可是水是必须用的,抬水的事情总免不了做。
第二天小玉和妈妈又来到井边,惊喜的看到井口的冰凿平了,是刚凿的还没有洒上水,粗粗糙糙的一点也不滑了。小玉和妈妈顺利的打上一桶水。此后,每天都是这样,小玉和妈妈纳闷:这样的好事是谁做的呢?
有一天,小玉妈妈洗了太多的衣服,把做饭的水也用光了。小玉和妈妈比每天提前到井边打水,看到福宝蹲在地上拿着小斧埋头砍冰。小玉妈妈喊了声:福宝!
福宝惊慌的站起来想跑。小玉的妈妈抱住了福宝的头:孩子,每天都是你在凿冰?福宝挣脱了小玉妈妈的怀抱,小玉妈妈拉住福宝的手,福宝“哎呦”了一声。妈妈展平福宝的手掌,看到虎口处裂开一道深红色的大口子。小玉和妈妈同时想起了那夜福宝皮带下的惨叫。不禁眼泪夺眶。
后来,福宝当了兵,转业后分给他一个房子他不去,说喜欢这个老井、这个院子。他媳妇骂他呆子。
过了几年,老屋要动迁,老井要填掉。
临走的那天,福宝把凿冰的那个斧子扔到了井里,对着黑洞洞的井口发呆。他的媳妇过来拉着他的膀子喊:你看,你这个呆子,好好的斧头你为什么扔掉啊?你家有金山银山哪这么败坏!你这个呆子,呆子!
邻居们说:是啊,福宝怎么这样怪怪的?
一日,小玉到附近办事走回这个地方,老屋不见了,老井不见了,邻家的男孩也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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