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赡养
“精神赡养”这词,我是从我妈那里听来的。一次她来电话叫我去看望她,我说有事去不了,她在电话那头说了:“……你对我有精神赡养的义务……”把我弄得苦笑不得。
妈妈的退休工资很高,又算离休干部。她的伙食开得简单,看病开药住医院全额报销。我们姐妹平时又爱给她买衣买好吃的,她的钱是足足有余,确实不需要我们的经济赡养。这不,她又从老年报上学来一个“精神赡养”的新词,目的是要我们多从精神上去关心她。想想也有道理。
妈妈是北方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她家在解放前开了一个医院,规模还不小。她有五个哥哥,个个都让着她,好吃的东西必然是她多吃、先吃、独吃;每天有人力车接送上学,一个表姐还被使唤着帮她背书包陪读。现在体形肥胖的妈妈,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奠定的基础。
正值她读医科学校的时节,她在的那个城市解放了。整个医科班同学随解放军南下,她们是学护理的,部队里正需要这样的人。妈妈就这样参加了革命,并在这支部队里认识了我的爸爸,一个南北结合的家庭由此诞生。
妈妈不会做家务事。我们小的时候,家里的保姆像走马灯一样换着,有时还同时请两个保姆,分工不同。后来家境不好了,没用保姆,我们姐妹的梳头洗理几乎都是爸爸弄的,爸爸这个南方人特爱卫生,给我们洗澡洗头,打扫家里的卫生,也许我们的衣服还是妈妈洗吧?我已不记得具体。但我们喜欢爸爸比喜欢妈妈要多一些。
爸爸也不爱妈妈,我从小就感觉到他们的性格差异以及感情不和谐,他们的结合也许是一个错误。但如果没有这个错误,也就没有我的存在。妈妈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如果我之前有了哥哥,也可能不会再有我,爸爸实在是想要一个儿子,但生了一个又一个都是女儿,我就这样侥幸地来到了这个世上。
爸爸离休后,身体每况愈下,妈妈经常在家里给他治疗。老夫老妻的时期,他们开始协调,但我的爸爸还是先走了。那段时间里,我妈妈六神无主,经常哭哭啼啼。我们真怕听见那电话铃响,怕她召唤我们去听她语无伦次的哭诉。那时,我们正处于孩子小,工作忙的阶段,没有时间天天去陪她,幸好有一个乖巧的保姆陪伴着她。
我和姐姐都很开明,早就表明态度:不反对妈妈重新找老伴。妈妈的外在条件好,所以来做媒的人很多,她选了一个也是离休干部的北方人作为半路夫妻老来伴。我和姐姐衷心愿望她能安度晚年,享受迟来的幸福。
但是她还是不幸福,那个老头出奇地抠门,他们用的保姆气走了一个又一个,妈妈也学着他计较着花钱,那日子过得“贫寒”起来。我和姐姐比以前更多地给她们买东西去,但已经渐渐不再留下来吃他们的饭……
几年后,她们还是分开了,妈妈又没有了老伴。看着生活不能独立的妈妈,我和姐姐的又有了精神负担。叫她搬来和我们住,她也不习惯,只好给她重新找了一个保姆,照料她的生活。我和姐姐对她的“精神赡养”责任再次加重。
妈妈依赖我更多一点,因为我相对实在一些,勤劳一些。我对她的“精神赡养”的担子比姐姐的更重。妈妈的大凡小事全要我去商量,贵重的物品要交给我保管。当然我每次去对她“精神赡养”时,总是要带物质去的,妈妈会像小孩一样翻看我给她带什么好吃的东西。
妈妈虽然很胖,但她的病很多也较严重,只是因为她的医疗条件好,随时可以住进医院治疗。住院几天,她的病友就会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妈妈的嘴无遮拦。因为她以前的护士业务娴熟,所以总是挑剔病房里的护理瑕疵,还指点着应该这样,不该那样。
我因为自己也生病几天,一个星期里没有去医院探望妈妈,那日,我提前下班,去到医院那个熟悉的病房,信手推门进去,看见那个病床上躺的是另外的病人,我的心里咯噔一惊,赶紧问明情况,才知道她已经出院了。她没有通知我,害我虚惊了一下。同时我也有些欣慰:妈妈开始学会独立,能不麻烦我们的事就自己处理了。
一个休息日,我老公主动提出要和我一起去我妈妈家,尽一下“精神赡养”义务。我们一直给她家里去电话都没有人接,觉得很怪,她身体才好一些,不会出门太远。不放心,我们直接去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小保姆也不在。后来才知道她们去听“健康讲座”了,其实就是推销保健药品人员的伎俩,接这些老年人去免费吃一顿饭,用他们那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掏老年人口袋的钱,买他们的保健品。妈妈还真的大方起来,几百上千的钱花出去,还学了新词:“花钱买健康”,又一次把我弄得苦笑不得的。
从为人女儿到为人母亲,我越来越能理解妈妈所要求的“精神赡养”的内涵。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的妈妈虽然不贤惠、不能干,虽然需要我们的照料多一些,但她还是我的好母亲。没有她的孕育,就不会有今天的我。这血浓于水的亲情,用一生来回报也是回报不完的。纵然我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都应该多用点时间去陪妈妈,去尽职尽责地履行对她的“精神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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