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下一页
返回列表 发新帖

老宅。(继续K)

[复制链接]

6

主题

278

帖子

278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278
发表于 2005-11-17 23: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你妈又来电话了,还是老房子的事。妻子隔着道玻璃门一边拾掇餐桌上的盘碗一边大声说。

什么你妈你妈,你也得叫妈。最不爱听娘和老宅的事了,我懊恼地摔下手中报纸,杯子里溅出水把报纸洇湿了一大片,象画坏了的泼墨山水。妻子知趣地不再说话。

老宅是我一块心病,早就该拆了,只是娘一直舍不得。住在老宅里几十年了,她一直都在等他,我愤懑地想。

老宅是祖上传下来的五间砖瓦房,就座落在桃花镇最北面临近桃儿河的地方。夏季桃儿河涨水,河水蔓延过来,能一直淹到门后那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小径上长满湿滑的绿苔。父亲便是在一次酒醉后从这条小径经过时滑倒,头磕在石阶上死掉的。我一直都没弄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去那里。沿着小径再上几级台阶便可到我家后园,后园四周插着宽窄不一的竹篱笆,竹篱笆上稀疏地爬着些矮牵牛,开着粉的蓝的白的花朵。园子里里种满青菜,深绿、浅绿,青碧入眼。那个男人就住在后园的小仓房中,我还清晰记得。他是个精壮的四川汉子,结实的臂膀,一次就能扛起两袋麦子去镇里磨成面粉,我叫他大水叔。大水叔是父亲死的前一年来到桃花镇,在镇上的石料厂干活。为了给家里增添一点收入,通过阿青伯的介绍,娘把家里后园小仓房腾出来租给他,只是这一点微薄的租金也全部换成父亲的杯中物。

几十年风雨剥蚀,老宅已渐呈老态,墙皮一片片脱落,青灰色的瓦片变得灰白,阳光下看去有些刺眼。屋顶上旧年长出的几径枯草正在风中摇摆,陌生人般冷冷地看着我。娘坐在堂屋的木椅上纳鞋底,不时地抬头看看门前的石板路,也不理我,好象我不存在。她一直在生我的气,怨怪我不帮她留住这间老宅。我却偷偷在庆幸这所吞噬了我所有童年快乐的老宅终于要倒塌了。

有风从后园吹过来,有点阴冷,我抖了下,慢慢爬上阁楼。阁楼上的木梯咿呀作响,不胜重负,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塌。阁楼里面很矮,弯着腰走才行。小时候每次父亲喝了酒我都会悄悄躲进这里,听他在下面粗暴的打骂声和娘没完没了的哭嚎,直到没有动静了才敢悄悄下去,有时候就睡在阁楼上。娘年青时是镇里有名的俊姑娘,只是嫁给父亲后,如花岁月在父亲手掌的摧残下渐渐凋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那样喜欢喝酒,而且每喝必醉,醉了就打骂娘。娘的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摸着娘的脸问娘疼不,娘嘴里咝咝着说,不疼。

阁楼里积满了灰尘,一股子霉烂的味道冲鼻而来,我不断地打喷嚏。里面有窸窣的响声,挪动东西时不时有老鼠窜出,就象我小时候那样。仿佛二十多年来它们一直呆在这里,从没打算离开过。一只柳条筐子里横七竖八装满当年父亲留下的酒瓶,已失了酒香。散乱的酒瓶中间我找到一只干枯了的狗尾草编成的小兔,草叶早已枯干,还缺了一只耳朵,拿起来时草屑纷纷落下,象我支离破碎的童年。

小兔子是大水叔编的。别看这么个粗粗实实的壮汉居然还有一手漂亮的草编手艺,闲下来时他就给我编各种小动物,镇里的孩子们见了都很眼红。那天一早起来太阳就很亮很刺眼,大水叔也没去石料厂干活,而是趁着洗脸的空档儿,乐呵呵地在后园篱笆旁边采了些狗尾巴草编了只小兔子给我,我拿着小兔子兴冲冲地跑出去找阿生玩。阿生是阿青伯的儿子,比我小一岁。阿青伯一直都很喜欢我,阿生也是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哥,只有阿生的娘对我爱理不理,看得出来她不愿阿生和我玩。

给阿生显摆我的小兔子,他向我讨要,我不肯给,他抢不过我很生气,就冲我嚷,你妈就要和那个野男人跑掉了。霎时天好象要塌下来,我不相信,不相信。尽管父亲死后镇里有不少女人看到我都会摇头叹息,说苦命的孩子,将来要受后爹的气了。可我总是不相信娘会给我找个后爹回来。那天我揍了阿生,镇里的孩子都被我打过,只是从来没打过阿生,这次我却打了他。和阿生的撕扯中揪坏了一只兔子耳朵,我气急败坏地把阿生的鼻子打出血。

我悄悄溜回家。娘、阿奶、大水叔、阿青伯还有平时都不来家的族里的叔伯爷奶们都在堂屋里,一大屋子的人似乎在说什么事,个个阴沉着脸,空气凝重得象伏天欲来的雨。感觉到有事情发生,情形似乎比父亲喝醉酒还糟糕,我悄悄躲进阁楼,坐在阁楼上摆弄着手里的小兔子,可是我怎么也弄不好那只破损的耳朵。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把我儿子克死了,还要跟野汉子跑。阿奶尖锐的哭声传上来,那些乱窜的小老鼠们似乎也吓了一跳,不再乱钻乱动。阁楼里静极了,阳光被窗隔子分割成许多小块,照在身上,一格一格的,有浮尘在光线里面跳舞,很遥远。我抱着腿坐在阁楼里的地板上不敢出声,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只小兔。

山崽,你娘就要和这个野汉子跑了,她不要我们了,还不下来拦着。阿奶大声嚷着,我分辩不清她是不是对着阁楼喊,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我上了阁楼,只是咬紧了牙齿不出声。听不清娘低声说些什么,只能听见阿奶颤抖着声音一直在骂着娘。

楼下一阵混乱,阿生的哭声和阿生娘破钹一样的声音传上来,阁楼里的老鼠们也趁机活跃起来,我听不清大家都在吵什么。阳光慢慢离开阁楼的窗子,阁楼里面又变得和傍晚一样的昏暗。楼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东屋里不时传出阿奶嘶哑的骂声。娘似乎呆在西屋,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肚子好饿,却不敢下楼,怕娘打我,也怕下去以后再也看不到娘。我一却不动地坐着,一只小老鼠悄悄爬上脚面,圆圆的眼睛怯怯地盯着我。我想俯身摸摸它,它却吓得嗤的一声跑掉。那天我在阁楼里睡着了。娘也终没走成,倒是大水叔扛着行李沿着门前的石板小路离开了桃花镇。

阿生当上了桃花镇的镇长,人也发福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就坐在我对面说着老宅动迁建厂的事。我说就公事公办吧。阿生笑笑,带着场面人特有的干练抿了口酒,犹豫着说可不可以问我一件事。我说,可以啊,这多年不见你倒客气上了,装什么装。阿生尴尬地问,我们俩个到底是不是亲兄弟。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久,我肯定地说,不是。

有关我父亲到底是谁,自打我出生起就有传闻,据说因为早出生了一个多月,娘还在月子里就被父亲打了一顿。后来我想父亲总是醉酒然后打娘多半也是这个原因。恍惚听镇上的婆姨们说过,娘作姑娘时曾和阿青伯谈过恋爱,后来诸多原因娘嫁了父亲,却在嫁给父亲八个月后生下了我,这不能不让人起疑,父亲也便从此酗酒一发不可收拾,也因酒送了性命,这让阿奶更有了恨娘的理由。阿奶总是跟在娘后面骂娘,骂她不要脸,骂她害死丈夫,骂她贱。娘不出声。阿奶也经常和我絮叨,说娘心狠,要扔下我们跟野汉子走。

阿奶去逝那年我十七,就守在阿奶床前。阿奶说,娃儿,别信他们的话,你是你爹的儿子,你姓秦。

老宅终于在推土机的轰隆声中倒塌了,我心里却没有预想的轻松。曾经那样憎恨这间老宅,因为它,娘一直不肯跟我进城里住。我和娘之间,似乎隔着道高墙,我试图拆了它,却又无能为力。

娘呆呆地看着门前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那个带走娘的心的四川汉子走后再也没有回来,娘的头发早已白了大片,我的童年、我的身世还有娘的青春娘的爱,就这样一并被飞起的烟尘湮灭,成为废墟。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17 23:09:46编辑过]
几时归去,作对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1

主题

115

帖子

115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15
发表于 2005-11-17 23: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居然让我抢到了沙发,看来斑竹要加强业务活动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17

主题

3103

帖子

3399

积分

版主

Rank: 7Rank: 7Rank: 7

积分
3399
发表于 2005-11-17 23: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宅,世事,一切,都会灰飞湮灭。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6

主题

7190

帖子

2万

积分

月光贵宾

积分
20578
发表于 2005-11-18 08: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沙发板凳都沒有了

偶只好坐在地板上...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2

主题

433

帖子

433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433
发表于 2005-11-18 09: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坐防空洞里了,还是这儿好,冬温夏凉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70

主题

7209

帖子

7209

积分

管理员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7209
发表于 2005-11-18 11: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坐树上吧,偶尔去屋顶溜达一下。

这个好。俺喜欢

谁信京华尘里客,独来绝塞看月明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0

主题

13

帖子

13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3
发表于 2005-11-18 14: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上的 那是你的性格吗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

主题

56

帖子

56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56
发表于 2005-11-19 11: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是杀贴 反正换了我一定猜不出的

到有点南方妹妹写得味道 有几重烟雨在里面

水流不敬 云在意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70

主题

7209

帖子

7209

积分

管理员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7209
发表于 2005-11-19 13: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就知道烟雨烟雨。
谁信京华尘里客,独来绝塞看月明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8

主题

64

帖子

64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64
发表于 2005-11-20 21: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的文字,提!!!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回复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关于我们
关于我们
友情链接
联系我们
帮助中心
网友中心
购买须知
支付方式
服务支持
资源下载
售后服务
定制流程
关注我们
官方微博
官方空间
官方微信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