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瓷,不曾为瓷而狂。
新年的夜里读着杨静荣先生的《我看瓷都》,竟为瓷所动。那天夜里,从字里行间解读着瓷器的兴衰荣辱,在一片釉红、青花、褐黑中感悟着人生的细腻……
瓷和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一样,是中华文明的瑰宝。诗词曲赋用文字表达一切。瓷则土为 “身”,水成 “血”,火铸 “魂”。虽不著一字,却瓷到,意尽。
瓷,不曾料到因泥显贵,所以处之泰然。
由此我们品味泥到瓷的“脱胎换骨”,从这如玉的细腻和温润肌骨里,保持着做人的冷静和清醒,保留着“瓷本泥来还泥去”的淡然沉静。
看过一则报道,说2003年,全国政协常委、香港中华总商会副会长张永珍博士在香港拍卖会上以4150万港币(合540万美元)拍得清雍正年间的粉彩蝠桃纹橄榄瓶,引起拍卖界的震动,因为它创下了清代瓷器拍卖全球最高成交纪录,更因后无偿捐给了上海博物馆,又引起了文物界的地震。
其实,捐和买本无多大的寻味之处,只是它的经历特别。这粉彩蝠桃纹橄榄瓶的原主人是曾任美国驻以色列大使奥格登.里德。据说,粉彩瓶至少在1920年以前就属于他母亲的家族,现已没有人说的清它的来源。由于不懂粉彩瓶的价值,这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在异国他乡一直被摆在客厅当做灯座使用。为了加强瓶子的稳定性,主人还在瓶内装入后花园内掺杂狗粪的泥沙。由于掺合了这么一个动人的故事,所以整个事件变的曲折动人。也显示了张永珍的视金钱如粪土,待人生如瓷静的精彩。
我见过这引起两次波动的粉彩瓶。此瓶形式橄榄,瓶体造型秀丽,线条流畅,轻巧灵动不失稳重。蝙蝠和桃的图案寓意“福、寿”,色彩润丽。胎骨坚致细腻,釉色纯白,釉层肥腴莹润。不显山不露水,不以大红大绿哗众取宠,雍容大气,富贵安然。一眼看去,感天动地。
我家里也有一件瓷器,但不是古董,就是一件很普通的景德镇瓷。前年景德镇到我们那里展销,看着那花花朵朵、坛坛罐罐的瓷器少有人问津,就替那些商贩着急:那么远的路程,瓷器卖不完,还得运回去,这一路的折腾,有多少会碎在路上。有这样的心思老是到摊上溜溜,最终在撤展那天,买了这件青花瓷瓶,算给瓷都的商人一个交待。
此瓶质感细腻,我既不会装狗粪进去,也不会当做台灯底坐,当然更没有奢望其有朝一日能成为古董,我会因此而大富大贵。就是喜欢它的养眼,它的温润如玉,就让它在个角落安安然然的插上花,做个花瓶摆设,如此而已。
现在的瓷艺技术相当高超,可以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磐,极像玉。
玉如瓷,瓷如玉,应该分不出彼此。对玉曾有“江南日暖玉生烟”,对瓷则有“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如果说玉有富贵的象征,瓷更有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孤高。
从历史的角度,我们还可以由瓷的色彩和流派看出一个朝代的兴衰荣辱。煮酒论英雄的三国战乱不断,其色以淡青为主,似乎冷眼观尽一抔焦土和处处兵燹;“扪虱而谈”、浊世清风的两晋世道昏暗、文人狂放,瓷色无艳,青釉褐透着对当朝的不满;胡马关山的北魏到隋虽也征战连连,但一条涓涓的大运河,沟通了南北文化,白瓷如一道灼眼的流光,绽放出艳华的色彩;到了唐朝,三彩瓷代表了一千余年的盛世华章,从那时起人们记住了“唐三彩”;宋朝文化斜阳嘉树,将我国的瓷器分为“定、汝、官、哥、钧”五大窑系,为瓷正身;唯一横跨欧亚大陆的王朝大漠天骄——元朝,气势磅礴,为明清瓷器走向鼎盛繁荣奠定了基础。
无论朝代的更迭,还是君主的替换,瓷始终无争,大有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娴静。
……
瓷和人生极端相似,瓷如人生。每个人都是赤条条的来到人世,身无片褛如胎泥。我们的少年时代如淘泥;我们的青年时期如窑中煅烧;我们的中年时期如彩绘。经过着一层层的剥离和磨练,最后,我们在垂垂暮年感悟一生的荣辱兴衰,成败得失,无欲而静,无欲而刚。
无论何时何地静观瓷器,它所带给人们的均是平和、宠辱不惊的姿态,瓷性秉然。
人如瓷,瓷如人生。
2005年10月3日改于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