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众生的生活,忽尔欢喜忽尔悲辛,毕竟脱离不了琐屑细碎。难免对传奇情根深种。但平凡和传奇在某一刻也能因缘际会。这次,大导演斯皮尔伯格就钦点了一个非常普通的东欧游客维克特•诺瓦斯基:他被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厄运连连,霉运催生。在颠覆性的流离中,不得不失去对于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和心灵方向的控制。
与《电话亭》、《泰坦尼克》、《最后一班地铁》一样,《幸福终点站》也是一部人物活动局限在一定空间内的电影。只不过,这次空间转换成了肯尼迪国际机场。机场在人们眼中往往是一个中转站,它是旅途的一部分,人们却不会在这里久留。机场也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随时都充满了相聚与分离,人们在这里初见与告别,缩微着大观社会的众生百态。影片中的机场不仅是人物活动的背景,更是一个绝对主角,它庞大无朋却令人无处容身,它人流济济却象无法呼吸的孤独之海。目前国际局势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机场这一符号的隐喻意义。
维克多在刚进入纽约海关的当天,祖国突然发生政变,他成了失去国籍的人。不能踏上美国土地一步,也不能返回故乡。进退两难的他只好滞留在机场等待危机过去。尽管有机场官员佛兰克无休止的刁难,仍然不妨碍维克多发挥他那超乎常人的随遇而安。他自得其乐地在这个狭小的物理空间发现了一个巨大而丰富的人生世界,发现每天经过形形色色的人与他们各自的悲喜人生,发现这里充满了慷慨与野心,荒唐与惊奇,身份与地位,循规蹈矩与意外奇遇。
在向这个并不美丽的新世界的艰难进军中,维克多的视角其实也是观众的。这个体型微胖不会说英语的男人,没有显出半点狼籍。他和机场产生了如此奇妙的化学反应,那些因语言不通和人地两疏产生的麻烦也因而喜感十足,我们见证了他在有限的机场环境中上了一场美国文化的速成课。这是一个身陷麻烦但永远不会深埋困境的男人,他的乐观象一盏温和而明亮的灯,辐射到了他周围的每一个人。也成就了喜剧简单的魔力——纯洁的爱、复杂的人性、变数的人生。
本片是汤姆·汉克斯一个人的电影,四分之三的篇幅都是他一力书写。汉克斯非常善于演绎普通人在限定处境下不同层次的孤独感,但他对维克多的精彩诠释,绝对看不到任何既往角色的影子。人物的光泽浑然天成,毫无表演的痕迹。他准确地捕捉到了我们每个人都会遭遇的那个人生的瞬间:茫然,没有方位感。这是深得观者共鸣的一个非常有力的反应条件。他提供了一种更为智慧的处世哲学:在无聊的生命中,气定神闲的乐观等待强过不得要领的焦灼行动。“维克多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是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前进的,对他来说,这个世界难以征服,但是他已经身处其中,只有为自己挣一个好生活”。
斯皮尔伯格营造绝境向来有着明亮的底子,美丽的艾米丽娅的出场使得本片滑向了浪漫轻喜剧的路线。艾米丽娅的感情生活非常不得意,她内心充满了对男人的不安定感,直到她遇到了憨直温厚的维克多。两人不仅是可以交割身心的恋人,还是可以倾诉衷肠的朋友。但本片男主角的原型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伊朗人纳瑟里因为护照被盗在法国戴高乐机场逗留长达十年之久,期间经历可谓甘苦自知。他对片中加插的甜蜜蜜的爱情故事很难不感到酸溜溜:“现实中没有太多人与我谈话,我有时甚至一个月也没跟人说过一句话。”电影对于现实的关照,只能是一记看似曼妙实则不着痛痒的分花拂叶手。这也决定了本片只能成就汤姆·汉克斯一个人的舞台,对于籍本片转型的斯皮尔伯格来说,却是个不成功也不幸福的起点,虽则它蕴涵了杰作的雏形。
想来绝望是很难达到的境界,自救的本能总是推动我们在残垣断壁后拼命寻找那一树盛开的桃花,最不济,一茎小草的新绿就能让我们重新爱上活着的感觉。《幸福终点站》的结尾,不以己悲的进取者维克多开始了他的幸福起点,回馈不可谓不厚。灰沉沉的我们同样需要这样的鼓励,这也是斯氏所有影片苦心孤诣的主题:一切获得均无分贵贱,只要不留遗憾,我们便得到了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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