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在塞外,离河北省只有一山相隔.叫小营盘沟,据说是过去打仗的时候安营扎寨的地方,如果不走到村头,你是看不到那个地方有人家.我到那里村子里刚安上电灯,但是因为赖丫家离村子远,家里又穷,交不起每个月每人1毛钱的电费,就还是点着杏油灯.所以村子里人一般就是日出而耕,日落而归.天黑了就上炕睡觉.村子穷啊,穷的我们都想不到.每年到了12月,政府发救济的白布和棉花,才能染了穿上棉衣.春天到4月以后,天气才变暖和,村里的妇女把棉衣里的棉花撤出来,洗洗做成了夹袄,夏天去了里子就是单褂,到了秋天,只有补了又补,等到12月才有新布做棉衣.
那年我17岁,却比小我2岁的赖丫高一头.见到我们的时候,她总是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两只手总在摆弄她的长长的小辫子.问她话,她就露出羞涩的笑容,红着脸轻轻地回答.村子人少,能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就她一个了.自从我们来到了村子里,每天晚上,她就会到我们住的西厢房来,听我们说话.渐渐地,我们熟悉了.
春天到了,却对农民来说,是个大自然开始馈赠的时候.每天晚上再也见不到赖丫的身影.一天傍晚,我有点想家,就独自跑到了村子前面的山坡上去坐着,看着通向县城的公路.在夕阳余辉,我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地上蹲在做什么,身边有个荆条编的小筐.是谁呢?我猜想着,隐隐约约中,我看到红色的头绳,是赖丫.我悄悄的从她后面走过去,用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我,因为我的手是那么细滑.当我看到她回转过来的脸,一下子惊呆了.脸色那么青,还泛着黄色.看见我,眼圈都红了.我忙拉着她的手问,你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见不到你了?她递过她的小筐,里面是从山坡上剜出来的苦菜.我问,这个做什么?她说,吃啊.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只有每天去放羊的父亲和上中学的哥哥才吃贴饼子.她和她母亲,两个双胞胎的妹妹都是吃的柳树和杨树芽做的"亏累".树芽是苦的,要摞下来,用开水焯了在放在冷水中拔(泡)几天,去掉苦味,然后放在水里煮熟,上面撒上棒子面,搅拌成裹着面的树芽"亏累".树叶多,粮食少,她的脸色也格外的不好.
为了她,我把我的口粮玉米豆,去公社的粮库换成麦麸子.一斤棒豆可以换5斤麸子,掺和着棒子面做成贴饼子.拿出一部分棒子豆给她家送了去.后来,赖丫和我成了好朋友.
下工后,赖丫带我去山上,看背阴处,开满了一洼红丹丹的山花,她告诉我,这里的人叫山丹花.尽管山上石头多,但是每年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就开满了火红的山丹花.她最喜爱的就是山丹花.她把山丹花插在用荆条编的花圈上,给我带在头上,那火红的花冠,是我最珍贵的礼物.后来我做了赤脚医生,才知道这是野百合的花.在这荒芜人烟的山坡上,就象山村那美丽的少女,那么灿烂,那么美丽.在大自然中自生自灭.
夏季来了,听说家里已经有了4个孩子的母亲,又怀孕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天夜里被送到了公社卫生院,说是怀的胎盘有什么问题,孩子死了,母亲也大出血不止,但是最后保住了生命.于是家务活就落在这个15岁的女孩子身上.她要为家里的6口人做饭,挑水,喂猪,不能再去上学了.
村子里有小学,7-8个孩子在这里读书,老师是县里派来的,从小学一年纪到六年纪的所有课程都是他教,赖丫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了.五年纪她就不能继续上学了.
白天,她和我们一起出工,做农活,手脚也比我们利索.晚上不能再见到她的身影和笑脸了.
3年后的4月,当我去上大学的时候,村里人送我到了公路边,我告别的大家的时候,怎么也没有看到赖丫的身影.我失望地离开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山坡上,一个身影跳跃着往下跑,手里抱着一捧火红火红的山丹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