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在中国人的感觉感情里,是非常微妙复杂的东西,如在国人的成语或口头禅中,动不动就是“狼心狗肺”、“狗腿子”、“狗咬吕洞宾”之类。虽然对狗肺狗腿狗心没什么深研,但大约不是什么好意思。
狗也有好意思。小时在乡下,豢狗略大,出门数日后回来,它一定远远地欢跑去迎接你,狗眼兴奋溢彩,吐着舌头,高跳着伸出前面的爪子,直立着扑到你肩上来,呵呵呵地向你呵气甚至舔你,那一幅亲热劲儿,能让人不惬意吗?这,大约就是俗赞的:忠心。
说到忠心,就要想到杨戬的孝天犬了。在影视中,那犬黑乎乎的,二眼贼亮,让人发怵。那西游里的孙猴子,本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猴,孙猴子与众神仙打得难解难分之际,这杨二郎却使出了那什么号称“孝天”的犬,汪的一声,阴阴地咬了一口孙猴子,让孙猴子狠狠地摔了一跟头,真是让人闷气。狗的忠心,是对主人而言,如孙悟空这类不养狗的家伙,这狗却正是不忠心甚至是可恶了。
狗没有是非,却可以被培育出忠心来,对于不养狗的人,却正在讨厌甚至是必打之列,哪怕是落水狗。
在这个和平的虚拟的人世间,除狗的忠心略可非议外,狗还有二样让人想打的:一是随意撒尿,见到角落或前有竖立物的地方,狗急时,抬起后腿就撒,那幅畅快的神情、姿态与意思着实不雅,让人摇头不已;二是发情时,竟然在大街上公然交配,影响交通,有碍观瞻,无事闲心的人们用棍棒驱赶也不行,一幅情好日密,生死不离的样子,颇令人气笑交织。
猫,一般是不会被打的。它午夜人静时才悄悄地出来,还可以捕鼠,是其功劳一;可以躺在无所事事的小资情调的女人的丰怀里,显出一幅柔顺可爱的模样,成为一种无所聊赖的玩物,是其功劳二。
但是,猫发情时,那种午夜里甚至在白昼交配时,如婴儿一般狠哭长啸、如泣却也如诉的叫声,让人心惊肉跳,不得安宁,对于一个极想静心的人来说,却是在必打之列了。
鲁夫子在他的《朝花夕拾》里,就有一段心中烦恨之后打猫的趣话:“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末了,鲁夫子还要再挂一句:“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别无恶意。”————哈,猫狗与人何干呢,哪里会有什么恶意嘛。
中国人称猫交配为“猫打架”,但日本人却有趣地称之为“猫恋爱”。在日人《岁时记》中,就颇怀同情地细细地说:“时届早春,凡入交尾期的猫也不怕人,不避风声,昼夜找寻猫,到处奔走,连饭也不好好地吃,常有数匹发疯似地争斗,用了极其迫切的声音,诉其热情。数日之后,憔悴受伤,遍身乌黑地回来,情形很是可怜。”
看来,有些中国人远没有日本人妙解风情。
突然想到老虎。翻书无数,只知道虎在冬天才交配,却并无记载它交配时情形的文字。虎猫本来是同类,恐怕也是那么的嚷嚷,但是不听见有人说起过,大约是因为难得看见老虎,或是老虎在交配时不想在公众场合展示技艺与情怀的缘故吧。
“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也是突然想到虎的原因之一。对于那些犬质虎皮,却要威风出山的狗,为其好好地显示实力起见,最好自觉去掉被人三必打项:一是莫要乱表忠心;二是莫随地随心撒尿;三是莫在大街上生死配。
狗有时要打;猫有时也必须狠下心来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