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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
镜子里有个老头，松针般的硬发，黑的不黑，白的不白，灰溜溜的拨去哪是哪。试着一笑，牙齿疏而泛黄。脸皮从额顶到两颊，全皱巴巴的。赶紧合拢嘴，又如娄阿鼠那么难看。忽然省觉这怪物就是自己，不禁做了个鬼脸，镜里镜外，便有两只鬼脸在怪笑。
女孩子爱照镜子是铁定的了。不知别的男人爱不爱照镜子，我就不爱。除了这次看着“鬼”脸微笑之外，较有印象的一次是二十岁出头时。我说：“妈，怎么我的脸变长了？”母亲说：“什么呀，你是圆圆的脸，靓仔着呢。”那时颇得意，以为自己真的靓仔了，其实，在父母眼里，自己孩子的模样总顺眼的。自己做父亲，亦然。
镜子是最准确最忠实反映客观事物的东西，它不会因为母爱就会把我照成靓仔。如今我头上有一千根白发，绝不会多给我一根，也不会漏了一根。可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丝不苟坚持原则，所以我们说那些不易受蒙骗的人心如明镜。
镜蒙了尘就不明了，想看清楚自己的长相，照镜子时得把玻璃上的灰尘或水气抹净。心如明镜的人算得上聪明，还不能说智慧。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原以为大彻大悟了。但慧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于是慧能可继禅宗，而神秀不能。
查资料，菩提树是有的，镜也明明是物，怎么说“本来无一物”呢？近来反复读《般若菠萝蜜多心经》，开首一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据佛学大师们的注释，“照见”二字，大有禅意。
以常理度之，“照”必有主体。没有太阳，何来阳光普照？没有镜子对光的折射，何能照物？那么菩萨用什么去“照”？为什么不是用“看见”，而是用“照见”？原来佛学里，用自心智慧之明，启自心愚昧之暗为“照”。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出自心经。“色”指物，“空”指无物。我们能把物看成无物已不易，但若不能从“空”里也看到“色”，仍属执着。佛家讲究明心，“心”是我们六根之主宰，无形可循，所以“心”本就是空。既把“心”比作明镜，则明镜亦空，菩提也如是。
镜子前和镜子里的老头，都是空，难看与不难看，亦是空。再一笑，念句“南无阿弥陀佛”，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2006-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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