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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古碉上的绿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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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6 16: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古碉上的绿月亮

——一个半信半疑的故事

赡对王布鲁曼·郎吉睁开独眼,那条残缺的像被利齿咬去一大块的月亮,便落入他的眼眶中。

这之前,他觉得自己正用力地推一扇巨大的石门。沉重潮湿的石门结满滑腻腻的苔藓,让他想起很小时候父亲贡布带他征战在雅砻江 岸时,看见的那些残破且古旧的墓门,想起父亲临死前那张冰冷的没有血色的脸。他拚命地推门,大口地喘气,门纹丝不动,他大声叫喊手下人,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人应声。他又推门,并用头顶,用脚踢,用拳头砸,门仍然紧闭。他瘫软了,从来没这么累过。他觉得身上的骨头全被抽掉了,只剩下软乎乎的肉。寒冷透过墓门刺进他的手心,在肉缝中窜来窜去。黑暗压迫得他喘不过气。

他记得自己在绝望时,低声叫过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在他记忆中已经遥远陌生了他 还是清清晰晰地叫了,叫得很温柔。从他骑上蒙古马,手中的利剑戳穿第一个人的胸脯那天 起,他就没有温柔地说过话,喊过人。他叫那名字时,一个脸蛋圆胖红润如苹果的小女孩就 朝他笑,把羊粪蛋一粒粒地扔在他的脖子里。

“唔,珠珠桑玛”随着喊声,石门卡卡卡地摇动了,卡卡卡地掀开了,毫不费力。那残 缺的绿月亮就落入了他半张的眼睛。他想站起来,身体依然瘫软沉重。他眼前晃动着灰蒙蒙 的人群,一只冰凉的手靠在他的额上。他嗅到了一种草药的香甜,想起那个瘦长的左脸长有肉瘤的汉医刘恕。

“我是不是变成了石头?”他问。

“大王醒了。大王别动,你的伤很重。”

“我在哪里?

“你在船上。很安全。”

他听见的雅砻江水在身下平静流淌的声音,心内却躁动起来,他用力撑起身子。

“我的马呢?我要骑在马上,我要踏破那些古碉,我要用碉内亚苏人的血饮马……”他脑袋左右摇晃拼命地吼,声音却压迫在胸内,细如蚊蝇。刘恕与周围的人都跪在了地上。

“恳请大王躺下。亚苏古碉迟早会破,大王贵体要紧。”

这位在大清皇宫中干过御医的瘦猴子,就爱用那酸溜溜的腔调给他讲话;他不喜欢酸溜溜的汉人,不像弟弟朗木加,总是养一大群酸溜溜的汉人。这些汉人只会出一些酸溜溜的主意,打仗还斗不过赡对勇士一根小小的手指头。他身上每一根细小的汗毛都瞧不起他们。

“你退下,”他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的白龙马呢?

“大王的马为赡对人捐躯了。”

“我的斩龙剑呢?

“大王的宝剑让炮炸碎了。”

朗吉记起了那声巨大的炮响。那时,他正站在古碉对面的小山包上。古碉内静悄悄的一片平和。他脚下的松枝丛中躲着上千名无敌的赡对勇士,只待他手中的剑一挥,就杀进去。他立在马背,从江岸刮来的风把他的锈红色披风卷起来,旗幡似的舞动。他没动,心内平静无风。四周也很平静,只有风尖啸着从树叶上掠过,又撞在黑色的城墙上。那时,他真想哈哈狂笑,像一个豪放的赡对人嘲笑败在手下的对手。

楼顶静静地横卧着一排黑色的城堞,没有哗啦啦飘动的亚苏入的旗幡,也没有橐橐敲响的军中刁斗,蛙虫在潮湿的草丛中此起彼伏地鸣叫,萤火虫躲在黑暗处闪动微弱暗淡的尾光。那条残破的月亮就在此时升起来的,从牙齿似的城堞缝中,悄悄的没一丝声响。或许是月亮那残破的模样把他激怒了,他把斩龙剑举过了头顶。他觉得自己只要一挥,残月便会复圆,就会如自己战袍上揩擦了多少遍的银钮扣一般的锃亮。

他没来得及挥剑,墙堞上喷出的火光使他惊呆了。一团团红亮的火球朝他朝松林中赡对勇士的藏身处飞来,马的惊跳把他摔进了草丛。

那一刻,他看见残月碎成许多细小的银片,针似地全扎进他的脸上、手上、腿肚上、胸脯上。一条马腿喷着滚热的血水砸在他的身边。在一片惨叫声和焦臭味中,他朝一个更加深黑的地方滚去……

“我的马呢?我的剑呢?我的勇士呢?”他朝漆黑的夜大声吼叫,声腔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大王,你伤重,躺下休息吧。”刘恕满是草药味的手又按在他的额上。

“你怎么还没走?要我砍下你的懒惰的腿吗?

刘恕忙跪下,低声说: “大王躺下休息。”

“你滚吧。”他厌恶地挥挥手。

望着停在半空中的残月,他的眼内又潮湿了,注满了水。残月就落在里面,鱼似地扇动 尾翅游动起来。船行在平静的江中,像在冰面滑行。桨板轻轻击破薄薄的水面,荡起一圈一 圈的水纹。船轻微的摇晃使他头晕,困倦又袭了上来.他看见那扇笨重的石门又吱吱嘎嘎地 合了上来,如巨大的石轮从草滩上碾压过去。黑暗渐渐地填满了他眼前一片广阔无边的空间。

嗵嗵嗵嗵,公耗牛沉重的圆蹄平静地走在赡对萆滩上。没有战争的日子多么的平静!

珠珠桑玛朝他走来了。这个牧牛人的女儿见到高贵的小少爷,没有一丝卑琐与胆怯,他们没有等级之分,在草滩上他们只是一对顽皮的小羊羔。珠珠桑玛抱着他的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塌鼻子,我婶子马上要生了。”

“快去看看。”他拉住珠珠桑玛想去。珠珠桑玛却犹豫了,说:

“看不到呀!我叔叔、哥哥全守在门前,不让人进去。”

“我们可以偷偷进去,从帐篷脚下钻进去。”

“不行,不行,婶婶那条狗很凶。”

“晤,就是那条生了四只眼的西夏狗吧?我能对付它。”

他用自家的那条正在发情的老母狗引开了,珠珠桑玛叔叔家的看门狗,同珠珠桑玛从帐篷角钻了进去,躲在一堆奶桶背后。

开始很静,暗黄色的油灯光在墙壁上不稳定地跳荡,老稳婆在火塘边烤一双枯瘦的手,嘴里念叨着一首古老的催生歌.朗卡措婶婶静静地卧在一张羊皮上,手脚都死死地捆在帐篷的柱子上。她身边有一堆草灰。他望着对面朗卡措婶婶张得很开的腿,像望着一扇、敞开的黑洞洞的门,恐惧感压迫得他喘不过气。他感到心子跳得很沉很重,像是一匹狂躁不安的马要把草地踏一个深深的洞.

在老稳婆抬起那张干皱的脸的同时,朗卡措婶婶呻吟起来。开始很轻,低低的带着些欣喜。接着,便痛苦得喊叫起来,挣扎的身子把帐篷摇得直晃。一声又一声的尖嚎在帐篷内冲撞,从草滩上滚过。老稳婆咧着嘴哈哈直笑,把一根老牛筋塞进朗卡措嘴里。珠珠桑玛却埋在他的怀里说,“我受不了啦,我们走吧。”

他没动。他见老稳婆的手指在那神秘的门内掏了掏,又轻轻地在高高的肚子上挤压着。一滩血红的水流了出来。朗卡措婶婶已经叫不出来了,痛苦的声音卡在嗓子眼上喝喝喝地响。他看见一颗沾满血水的小头颅滑了出来,在门前停了停,又一只小如鸟爪的手伸了出来……

一个人仅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http://www.blogcn.com/user66/gazhi/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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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1: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总是在你的笔下看到一个令人神往的世界。现实的和精神的。你执著地坚定地述说着你深爱的那片土地那些人。我感到了他们的存在。我在逐步走近他们。
晕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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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13: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完了?看上去象是会写成比较长的样子。

很久未看嘎子的东西了。还是那么浓烈。

头像也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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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2 18: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佩服这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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