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妈是和我二爹跑出去的.
我二妈是我二爹的妻子,我二爹是我父亲的二哥.他们的故事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我没见过我二爹,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我二爹年轻时因为抽大烟和赌钱,被我爷爷吊起来狠揍了一顿,然后就赶出了家门.我二爹从此也就离开了家,据我父亲说他就再没回去过.就连我爷爷和我奶奶去世时都没回去过.
我二爹凭着自己会做碗的手艺,四处流浪着.他在一个叫碧田的地方帮工做碗时爱上了房东家的女儿,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他们私奔了.因为害怕很有势力的房东追杀,就一口气跑到了现在的大理巍山,一个叫永建的小山村里躲了起来.后来他们也就在那里定居了下来,因为那里有个专门烧制碗的火窑.老板也很看重我二爹的手艺.而且那里还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驿站,南来北往,很是方便.
而现在的这个小山村,却贫困得让我都无法相信.
因为我二爹是个纯脆的手艺人,所以在解放后他被定为是贫下中农,政府还把没收来的一套很大的宅院分给了我二爹.其实政府那样做也是想把我二爹给留下来,因为解放了,我二爹也想回老家去的.
宅院真的很大,而且很漂亮.到我读大学时我去看过我二妈,是我第一次去.那时的宅院虽然已经很老旧了,可那气势仍旧还在.楼上的徊廊,屋檐上的雕梁画栋,后花圆里的青石小径,都让我大看眼界.只是都老旧得都不能住人了.
我二妈很老了,都快六十岁了.那次我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山村.当我踏进那个大宅院时,我二妈正躺在太师椅里在庭院里晒太阳.我用家乡口音叫她,本来已经昏睡过去的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瞪着老花眼看着我,我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完全相信自己没在睡梦中.
二妈拉着我的手大声的哭着,浑浊的泪水从她那张老得象她那所老屋样的脸上一行行地滑落下来.好半天了,二妈一个劲地问我老家人的情况.我慢慢地给她说着老家的事,二妈也随着我的话语慢慢平静了下来,用她那双失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远方.
二妈吩咐我堂哥杀了她那只下蛋的老母鸡招待我,可她因为信佛,自己是不吃荤的.
二妈自从二爹死后坚持独自守在那老屋里,她没有去和我堂哥和堂姐们一起生活.吃饭时堂姐和堂哥们都带着歉意的神色和我说了这件事.我对他们说:你们也还是遵从老人的意见吧,她要一个人就让她一个人,你们平时多过来看看她老人家就行了.
晚上我和二妈睡在一间屋子里,临睡时二妈对我说:如果你听到有什么声响,你别害怕,那是你二爹回来看你了.
夜晚的小山村风大很冷,虽然二妈给我的被褥是新的,但可能是好久没拿出来晒太阳了,都有了股霉味.
月光透过破了的窗户纸照在了我的床上.二妈已经睡熟了,我却好久也没睡着.窗户被风弄得咯咯作响,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我二爹回来看我.
当我醒来时都已经是太阳高照了,二妈已经去庙里烧完香,念完经回来了.她正给我准备着早点.她坚持要亲自给我煮早点,把来叫我过去吃早点的堂哥堂姐都挡了回去.
早点很可口,带有地方的特色风味.
二妈带我去看了我二爹的坟,那坟孤零零地在一半山腰上.有几个地方都被放牧的牛羊给踏坏了.二妈说:他们在这里无亲无戚,常被家族大的人家欺负.就连二爹的坟山,他们都时常把牛羊赶往这里.
二妈还把她收藏的我二爹以前做的那些瓷器都拿出来给我看,一件一件的讲给我听.我二爹的手艺真的是很不错,那些瓷器做工很精美.二妈说他的那些瓷器曾随着茶马古道的骡马远销到丽江中甸西藏去的.
诉说着往事,二妈那沧桑的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那些瓷器都被二妈给精心收藏着,她说没几样了,都没剩下几样了.
我给那些瓷器一一留影,也给那老屋和二妈一起一一留影.
那些所剩不多的瓷器是我二妈的灵魂,而老屋是我二妈灵魂的归宿.
我在那个小山村里呆了四天,每天到吃饭时都被堂哥或者堂姐叫去吃饭.他们都为我准备着最好的饭菜,也都问我老家的情况.当他们都知道了老家家族是那样的大,也知道了老家人都已经富起来了后他们都显得是那样的羞愧.贫困让他们都每法让孩子读完小学,而我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
我不敢问二妈为什么不带着堂哥堂姐们回老家去,虽然我一直想问她,可最终还是没开口.
二妈每天都带我去村里四处走,还每天都要带我去庙里烧香.遇到了村里人都对他们说我是老家来的,是个大学生.
又过去好多年了,好几次了都说要去看二妈,可又都没去.只是不时收到堂哥那读完小学的儿子用他那歪歪斜斜的错别字告诉二妈还是守在那间老屋里,每天还是去庙里烧香.不时,也还是拿出那些瓷器来擦拭,端详.只是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