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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散文] 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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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3 02: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作者:泠泠七弦     文字出自:月光论坛

1、流浪的橄榄树

“你以后怎么办呢?”他们不约而同问。

我知道他们的担心。

落笔的时候,价值几十万的东西从此不再属于我。我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紧接着,我将陆续失去的,包括: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些如同红酒与咖啡那样充满情调的生活,一些爱,一个打拼多年的关系网,一付我珍爱的容颜也要在岁月磨砺中加剧苍老。

我又何尝没有这样的虚弱和怕惧呢?生老病死,种种人世的嬗变与悲凉如锁链般扣入喉咙,以平凡的血肉之躯作为繁衍更深层惧怕的温床,一个接一个长出来,枝枝蔓蔓地攀附着我,无法喘气的时候,这些连环式的惧与怕又汇合成一股汹涌的暗流,以狂风怒卷的力量,将我淹没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处境里。

没有怨言。

我只有像常青树那样的骄傲,枝繁叶茂,从暮春到寒冬,从江南一直绵延至漠北。始终如一。

这就像23日下午在南京,出租车内唱响的流浪,和一周后我回程的路上,手指轻触一台陌生的电脑中收藏列表中编号为11的歌,无约而至,都是《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这是一支我长久难忘的歌,它像一面镜子,照见那种宿命的漂泊,歌声将深埋的泪腺挖掘出来,我开始为冥冥中的命运感到悲伤。

在歌声里,多年江南生活养育的忧伤,像一颗成熟后自然脱落的种子,慢慢沿着我良好质地的衣服,滚落下来,声音沿途撒下,像一颗流浪种子,带着清洗后散发着流水气息的骄傲与孤单,唱散了西天忧伤的炊烟,唱断了不能回头的路。向前,向前。

随后,有咸的泉沿干涸的眼角,汩汩流淌。凄迷的逃亡感使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在苦楚声嘶力竭后,在一种声音里,沉沉睡去。

它的被打开,我的被击中。如此不经意。

在这首歌里我明白,总有一些东西,形式与内容都呈现一种惊人的完美。这像是一种预见,和验证。预见与验证了一种情结,一段过往,一次如同落日一样悲壮的北上,和令人流泪的完美。

24日早上到北京的时候,朋友来接我,经过他公司的一棵银杏树的时候,看到初夏的银杏叶碧云般停留在枝上,惹人喜爱。他跳起来摘下一片叶子递过来,我收下,放好。在他,大抵这个动作含着无法用确切的语言表达出来的一份安慰吧。

此后的几天行程中,我再也没有见过像南方的春天一样青翠欲滴的的植物。

想起我们原来有一段缺少场景的对话,应当更适合在这样的一棵树下进行:

“苦不?”
“还好。”
“怕不?”
“不敢怕。”
“苦尽甘来!”

我告诉他,不敢怕,不能怕,不是想预支未来的甘美。独有未来种种,我是无法预见的,无论幸福与悲伤,唯一能肯定的是,我只能一个人承担所要面对的一切,无牵无碍,坦坦荡荡。一直。

“扑哧”一笑,突然想到“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

很可爱。朋友说样子像个洋娃娃。

2、追着太阳走

从北京到呼和浩特的火车在26日的睡眠上颠簸了九个多小时。迫不及待下了火车,坐上四季旅行社老于的微型面包车,直奔向希拉穆仁草原。

九十公里的山路,蜿蜒伸向辽阔的草原。车沿盘山公路,翻越巍巍的大青山,在腾格尔的歌声中“追着太阳走“。草原在歌声里张开最初的热情,暖了心。

车很稳,马路边,开始有胡杨手拉手向后退,路在前方一路铺展。偶尔从树后的低地斜出一条的河,张开双臂抚弄流淌的水。一大片一大片奇异的红土,在看惯了绿地的眼睛里隆隆地燃烧起来。从浅浅的河滩里汲水,湿润的双眼,爬上阴山,看天,很高,很蓝。

当白色的蒙古包,星星点点缀在路边的草地上时,老于说,快要到了。被兴奋灸烤着的心绪,爬出窗外,行走在路边的草上,看头顶上的天,感受草与天之间漂游不歇的空气。

诗中描绘“风吹草低现牛羊” ,丰美的草地齐腰深,粗犷的牧歌在天空上盘桓,青草,蓝天,悠闲的白云,都与想象失约,从充斥眼睛的枯黄,到诗句里的丰茂,草原还要走几个月的日子,我早到了。

希拉穆仁草原蒙语意为“黄色河水”, 眼前的景致倒也与它的名相符。五月的草原,草木仍枯黄,似秋风萧疏,丘陵零乱地散落在草原上,荒凉,空旷,安静。车像一只受伤的鸟,仿佛在没命逃窜,无垠的广阔中,人缩在车上,无限的自由反而使身体迟滞,孤单像一管阴森森的猎枪,随时对准行路的人。

拥抱与酒,是唯一的出路。

车到旅游接待站时,已近中午了,黑脸庞的蒙古姑娘热情献上洁白的哈达,我双手接过盛满酒的银碗,一饮而尽。借几分醉意,看着陌生的蒙古包,陌生的人,陌生的草原,安全极了。

午饭后,租了马。
开始,牵马的小伙儿看着我,大约担心这个看起来白净而柔弱的姑娘的安全。不肯放开我这匹马的缰绳。我再三保证,并许诺他小费,他才犹豫着将绳递与我。自己骑着马在前头带路,还不时回头张望。

看着他的背影,我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赫赫,这是命运管辖不到的地方,拍马,驾。

午后的太阳很快被甩在身后,踏起的尘土,在马蹄的节奏中激起,落地,风从耳边响起,去年的枯草叶子齐齐向后倒。放纵,狂野,种种念想,从尘封的盒子里奔涌而出,全部的我,在草原上、在马背上飞翔,心先马而驰,雷鸣电闪的疾速前行,风呼啸而过。眼睛盯着前方,前方有刚踏上返青路的小草,在远处汇成一大片浅浅的绿。飞吧,与风一起去吵醒明天的太阳。

身后有一个红衣人,紧追过来,偶尔高歌一曲,声音如草原上的风,嘶哑中的力量,信天游般洒在草地上,像阳光普照,那么明亮。

我拥有草原一样广阔的自由。四蹄生风,一往无前,五月的草原,在眼前,身后,在每一个太阳照耀的地方,紧握马鞍,那些得到与失去,都抛在身后了。

从狂奔中停下,坐在马背上,恍惚间,看见马背上的亲吻,迅速滑下,坠入快乐的泥土,也许要开成七月草原那铺天盖地的小花,开成无边无际的烂漫。

3、希拉穆仁的夜

我的草原之夜,从夕阳西下时开始。

没有巍巍的远山供夕阳停歇,一切都是敞开的,从升起到落下,只是在草原这个180度的平角上画了一道彩虹一样的弧线。

近两小时的马背颠簸之后,高度紧张的骨架散落在身体内部,仰面喘息,大口大口。

朝稍高一些的土坡走去,迎面而来的风拉我入怀,无比强悍,力量渐渐分解了置身草原的孤单,随风荡漾开去,无影无踪。

天空那只苍老的手,沾上血色的夕阳,开始整理草原上被踩弯的草,风很大,整个草原渐渐蒙上苍苍茫茫的暮色。

找一块地方坐下,几朵白云体贴地停在头顶的天上,洁净得只有用一场哭泣才能歌颂。旁边是一个敖包,看那些还在返青路上的草,它们相扶搀扶,在暮色中。将视线推向远方,才能凝成大片的绿。偶尔有白色的小花,从沙石和嫩草丛中探出头来,星星点点,毫无怯意。摘几朵,扬起,又落下。

想起于师傅说最早敖包仅仅是草原上的指路标记,其实与爱情无关。是后来的人们一厢情愿地在这样的石堆中砌入血肉,感情和美丽的传说,然后悲伤或者欢喜,毫无道理可讲。

想象很美,爱也很美。哪怕是别人的呢。对我来说,自由与虚无如同草原上的小花一样,无边无际地盛开着,那一刻,我身边的一切,就是我的现在与将来。失去,得到,风一样的来来去去,人的归宿最终也只能这样,尘土沙石般扬起,然后坠入虚无与辽阔中,还想要什么?

风横冲直撞,掠走蒙古包旁边小屋顶上升起炊烟,带回家了。白云有点冷了,它们移动步子,飘远了。

晚上,喝最辣的酒,听最忧伤的马头琴,看最帅的的蒙古小伙儿,姑娘们跳起来,小伙儿唱起来,蒙古包内每个人的脸都是红通通的,灯光下,都在笑,黑黑的脸,笑得那么憨。像灯笼那么可爱和圆润。

看表演时,身边有个人醉态可掬,只听他喉咙里咕哝几声,含含糊糊地朝一个方向喊我爱你,一个声音慌乱地说:天哪,你喝多了,这么多人,别胡说,抒情被嘈杂淹没,。暗笑。草原的夜,颇具诱惑,那些歌舞,像诱惑的前奏,沿那一声醉语,一定能走得很远,远到草原深处的苍苍茫茫。

没租棉衣,体质不足应付那些冷的月光和赤裸的风,草原的夜只能在蒙古包内感受,那一个晚上,蒙古包成了我的家。没有家的时候,所有的地方都是家。

空旷的草原上,几个蒙古包相依为命,风叫喊着拍打着蒙古包,厚重的毡子发出沉闷的声响,“梆梆”声中凝聚起力量,强拉硬扯地要撕开一道口子,钻进来将人裹走。我却想它干脆将这小小的蒙古包掀到一个遥远的没了归程的地方。

风继续叫嚣,愤怒,粗暴,像一个未经训化的野人。不怕,一个晚上拥有六床被子,很富裕。身体很快在被子里获得暖意,风在外面迷糊起来了。

一夜好睡。

4、大漠沙如雪

没有刻意早起看草原日出,睡到醒,已经是第二天七点多,简单吃了奶酪和油饼,就坐车往包头市南郊的库布其沙沙漠前进。库布其沙在蒙语中被称为“布热芒哈”,意思是“带喇叭的沙丘”。据说脚踩在沙上,会发出非常清脆的声音,像唱歌。

车在高速上飞驰,一些城市像刚从废墟中扒出来,来不及清洗,灰蒙蒙,脏兮兮。苍黄是所有东西的底色,路、树、山、石、城市、河流,人,甚至天空也不例外,一派苍黄。

几个小时的路程,像行走在一条前程杳缈、后无归途的路上,反而格外放松与安全。坐在车上,透过太阳镜望车窗外的景色,竟似热恋中的人那样因为害怕那些必然的终点,患得患失起来。有时候,以分段的沉默来抵制这种迟早要到头的悲凉。这种气氛一度从车窗内逸出,飘到乱石丛中亭亭的白桦上,白桦在风中那么坚挺,旁边的石块刺目的突兀与嶙峋着,为路途添了几分凄徨,车内的音响也受了感染,哑了声。

越走越远,远到身边的高大的墓圆成蒙族才有的奇特形状,远到滚滚黄河水从桥下奔腾而过,远到老于微笑着说“响沙湾就在前面”时,和着青草的味道的凄徨才被沙漠的灼热渐渐驱赶。

到了响沙湾,凭着梯子爬上沙坡。穿着特制的鞋套,踩在沙漠上,果然像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响,清脆动听。起伏的沙丘,无边无际的向前方延展,茫茫的,连着天。

沙漠让我再一次想到归宿的问题,我曾经有一个梦想,走漠北,融入它像死亡那样绚丽的热情,直到无法再前行,让风沙来淹埋一颗不懂回头的心,这个愿望嵌入身体,死死地,越来越深,又长成身体的一部分。十年来,它就像一次次春季生长的冲锋,根须深扎,蓬蓬勃勃。

最初的不知所措过去了。摘下眼镜,让弥天的沙与赤裸的眼神相逢,虔诚如一个毫无心机的孩子。一个步子,一句话,一次仰面的倒地,亲近。

柔媚、纤细,多情,绝望,疯狂,骄傲,恐怖,在这里,都只是午后灼灼的一个沙粒,安静躺着,或者随风扬起,再落下,汇合,归一。

坐上骆驼,全身因昨日骑马酸痛不已,身子坐在两个驼峰之间摇摇晃晃总不自在。被驯服的骆驼在沙地上,稳稳当当地越过一座又一座沙丘,走着每天要走的路。那些密密的脚印,散落在无边的沙地上,充满寂寞。沙地上唯一的植物是沙棘草,开着我喜爱的紫色花,叶子密密丛丛,叶尖的锋芒呢,躲在蒙尘的叶片下,如果你不去侵犯它,它只是一朵朵怀着善意的紫色小花,像最后枯萎的舞蹈,跳动的是死亡与勇气、神秘与诡异。

下了骆驼,向更深的沙坡上走去,想要找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沙地上沟沟壑壑,纵横交错的纹路,连皱折都那么光滑,每一条自然留下的流线,柔和得像江南池塘里的春水,让你忍不住想抚摸,想亲近,为它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回归沙海中的平凡的一粒。手中抓的一把沙,在太阳的照耀下,细腻,晶莹,随风而起,风止而落,遁入沙丛。

还了骆驼,试着走得更深。起初只是漫步,特地租来的鞋子,一次一次陷入沙地,拔起,踩下,重复的过程,并没有耗尽体力与热切的渴望,期盼过后,并不计较越走越荒凉。到后来,一个一个高的沙丘,一次一次地爬上,有时试图跑着冲上去,有时学着大步流星走,有时是保存实力地缓步。实在走不动了,就以双手手插入沙土里,寻求流沙聚起的绳索的力,爬上更高的坡,一些细细的沙纷纷下滑,很快在沙坡表面勾勒出新的线。

几近疯狂地向前,停不下来,从前我觉得爬行是一种可耻的行走方式,但此时,一切贬义的词,在这里重新获得生长。没有人会介意,在这漠漠沙地里,尘世的俗愿的实现或者不实现,只是细小的一沙粒。沙与沙之间偶尔的磨擦,最终要在风中躺回原地,安静的。

再往里走,听到来自遥远的腹地,一种冥冥中力量的召唤,好比陷入一个旋涡,越陷越深,你身不由已,你是自己,或者不是自己,握着疯狂,激情,死亡,握着生命的水,要爱,要恨,要死,要生,都无所谓,所有一切,一下子扩大,扩大到无垠,到天地,到你的内心,一直到无。为了这个无,你可以放弃一切,着了魔。

天很大,很蓝,在那么大那么宽的天与地之间,罩着缈小的人和影子,相濡以沫。

身后喇叭高鸣,示意别再往里走了。一回头,长串的足迹,有深有浅。和那些爬行在沙地上的甲虫一样,风沙随时都会抹去它游动的痕迹,一片死寂。

好吧,回到人间。


厌了所以倦了,冬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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