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婚后生活
去年夏天,我买了一架廉价的数码相机,今年春节前,我又买了一台打印机,这样我就可以把拍下的照片挑好的打印出来了。在我的电脑里,多数是我的孙子的照片。只有几张是我与媳妇的合影。春节前,我把我与媳妇的合影用软件编排了一下,打成年历片贴在了房间的墙上。为了烘托气氛,我在那张不大的年历片上还写上了“风风雨雨三十年,恩恩爱爱一辈子”的话语。
我的媳妇小付看到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一遍,笑嘻嘻地对我说:“还是风风雨雨三十年,吵吵闹闹一辈子吧。”我也笑了。是呀,我们的婚后生活就是在吵闹中度过的。
小付生来就有一股倔脾气,性格非常爆烈。从小就与她的母亲顶嘴,稍不满意,就会用头往墙上撞。在家的时候,没少与姐妹们吵了架。
说一个笑话:
在没有结婚以前,她在生产队薅草,她的五妹利用放学休息的空间帮助她薅草。突然不知是谁放了个响屁,小付就把头扭向一边,生气地瞪了她身后的五妹一眼。后来没有屁响了,可是臭气却不断。她再也忍不住了,冲她的五妹发开了脾气:“去,去,去!不要你帮忙了,你回家去吧。”
她的五妹连忙申明:“不是我放的,你癞我干吗?”
“不是你是谁?”小付还是得理不让人地说“就是你放的,我就不用你帮忙了。”
她的五妹就与她吵了起来,让旁边的社员看得哈哈大笑。最后还是她的五妹哭着跑回了家,小付的怒气还没有消,一边干活一边还嘴里不停地嘀咕着。
还有一次,是1977年的端午节,她的二姐、三姐一家帮我家种土豆。那时我已经当上了大队学校的民办老师。那天学校也放假了。我们正都干得很欢的时候,突然就听她大声地骂了起来:“操你祖宗,你不干就拉到!要干就好好地干!”我们都非常纳闷地回头望着她: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她正朝着三姐夫大声骂着,而三姐夫却只是在边上尴尬地傻笑着。
我们都跑过去了,二姐问她:“怎么啦?干得好好的,怎么骂起人来了?”
小付怒气冲天地说:“肿腚眼子不好好干,看把土豆籽点得多厚?”三姐夫姓钟,社员们喜欢叫他为肿腚眼子的。
我就向前说她:“人家好心好意地帮你干活,你怎么骂人家呢?”
“我就骂他。”小付还是火气十足地说:“谁让他不好好干的。我不用他帮忙了。”
她的三姐、二姐与三姐夫都知道她的脾气,也不与她计较,只是大家都劝她,才把我家的自留地上的土豆种完了。
就是这样一个火爆脾气,就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与我却生活了一辈子。
我与她因为小事而三天两头地吵闹的情况我已经淡忘了。可是为了一件事的吵架差点闹离婚的事我是不会忘记的。
早在1978年,我们知青点因为大连知青的成批回城,只剩下我们两家上海知青的家了。一家是我家,另一家就是老王家。老王虽然在过去红极一时,可是眼下却因与“四人帮”有牵连而正在旗里受审查呢。我们两家相依为伴,共同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后来老王没事回到了家。本想“一颗红心永向党,扎根农村六十年”的他,也与爱人一起打点行李,双双回上海去了。这样知青点只有我一家了。大队干部把知青点收为大队所有,给了我二百元作为安家费,让我在原来的生产队自己盖房安家。
在亲朋好友的帮忙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盖上了有三间屋子的小土房。而原知青点的房产被大队作价买给了这个生产队的社员了。因为知青点与我安家的生产队只是一条小河之隔,所以慢慢地合二而一,变成了一个生产队了。我们在新盖上的虽然简陋但却温馨的小土房里住了一年,我也因落实知青政策而转为公社中学的正式教师了。由于公社中学离生产队有五里地,加上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校的教育事业中,因而平时我是不回家的。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回到家。与往常一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在一番云雨之后,我就拿起一本书躺在被窝里看了起来。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媳妇低声地说。
“什么事?”我看着书,心不在焉地说着:“有事你就说吧。”
我媳妇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说:“我想把这房子换到河北去。”她说的河北,就是指原来的知青点,因为知青点在小河的北面,而原生产队则被称为了河南。
我听到她说要换房子,就把书放到一边,转过身来与媳妇面对面说:“为什么要换房子呀?在这住着不是挺好的嘛。”
“换到河北去,你回来不是方便了吗?”河北的房子挨着公路,如果我从公社中学回家,骑自行车一路下坡,很快就能到家。而到河南,还得过一条小河,还有很宽的河套,里面尽是碎石块和细沙子。
“我可舍不得自己盖上的房子呀。”我不同意她的想法:“还是不要换吧。”
“还是换吧,我已经找到一家同意换的了,就是老孙家。”她的脸贴在了我的脸上。
她滔滔不绝地历诉着新房子的不好之处,什么房上没有瓦呀,屋里老鼠多呀,她的大哥与三姐也搬到河北去了呀,好像这里成了不能居住之地了。
我可不能忍受她的磨唧的。我就问她:“知青点的房子可是很旧的了,也与我们一样是土房子呀,就是房上多了一层瓦。”
“是呀,那不省得年年再抹房了吗?”她还是锲而不舍地说。
“那老孙家就同意这样换吗?”我想人家可不是笨蛋:“这样他们不会换的。”
“是呀,”媳妇紧跟着说:“我们再拿80元的瓦钱,他们才肯换呢。”
“什么?”我有点生气了:“80元?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只有30多元呀!”
“我们可以省点花嘛。”她也噘起了嘴:“我还不是为了你回家方便吗?”
在她的死磨硬抗下,最后我不得不同意她的主意。于是我把家换到了河北。
可是不到半年,她却又提出了令人想象不到的问题来了:要把房子换回来。
“什么?”我吃惊地说她:“为什么呀?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她又一条一条地摆出了河北房子的缺点,无非还是什么老鼠更多呀的老一套了。
我说:“就是我们想换,人家老孙家也不会同意的,人家可是已经把瓦瓦上了呀。”
她说:“不是的,是与河南的老张家换。”
“什么?他们家可是没有上瓦呀。”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还是胡说一番换房的理由。这回我可不听她的了。那有这种事,把房子换来换去不说,还倒搭上60元钱,最终还是住上没有瓦的土房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人家见了我的面,还不把我笑话一番说我是蠢猪才怪呢。我可是已经参加工作,是个有脸面的人了。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我们就在一种郁闷与吵闹中生活着,连春节也没有过好。又过端午节了,我在家炒好几个菜,把二连襟、三连襟与大舅哥请到家里,与他们喝起酒来。喝酒中间,我起身给大家满了酒,双手捧杯给大家一一递了过去,然后就说:“你们就是我在这的亲人了,以前没有少帮助了我,我谢谢你们了。”
我接连给他们满了三杯。在喝第三杯前,我神色凝重地对他们说:“你们也知道,小付这一阵子一直与我吵架,就是为了换房的事。”
他们几个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无非就是劝我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的脾气就是这样的,让我再忍耐一下。
借着酒劲,我可是不理会他们所说的了:“今天我请大家来,就是让大家作个证,我要与小付离婚。”
大家虽然知道我们吵架的事,也觉得小付没理,可是听到我这么一说,还是吃了一惊。他们又开始劝起我来了。这个让我想开一点,那个让我冷静一点。一会儿说我的媳妇的不是,一会儿又说她就是脾气不好,其它方面还是很好的。小付就在炕上坐着,只是不作声,也不像平常那样快人快语了。我气愤地说:“不是我不让她,我已经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现在我回家,她就跟我吵,快把我吵成神经病了。”我顿了顿,又喝了一盅酒,吃口菜,继续说:“我可不想让自己成为神经病的。我只有选择离婚这一条路了。”说完,我就端上酒壶,酒盅跑到了岳母家。
岳母正在炕上盘腿坐着用烟袋美滋滋地抽着烟呢。我进门就跪在了她的面前,给她老人家满上一盅酒,双手递了过去,说:“我对不起你老人家了,今天我要与小付离婚了。”我的岳母早就知道我与小付吵架的事了,背着我也没有少说了小付。可是小付就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我的大舅嫂在旁边慢慢地笑着说:“小付的脾气就是这样的,我们也没有少说了她。你的脾气真的很好,要是换个人就是不离婚,也得把她打扁了的。”她接着就劝我不要离婚:“孩子都有两个了,不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也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呀。”我的媳妇也跟来了,还是坐在炕边,一句话也不说。二姐,三姐与大舅嫂还有岳母都七嘴八舌地说起小付来了。小付还是个不作声,看来她是真的害怕了。
二连襟也把我扶了起来,让我在凳子上坐着。我只是生气地噘着嘴坐着,把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媳妇一眼。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他们就一直在说着小付的不是,小付也就是低着头,任凭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她。要是往常,她早就与众人顶起嘴来了,并且众人也早就退避三舍了。
大舅嫂做好晚饭,让我们都在她家吃饭。我也没有心思吃饭,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就回家了。
晚上,我与媳妇分开被褥睡觉,可是她却老是往我的被窝里钻。我没有心思与她做爱,只是想着孩子。最后还是我的心太软,为了孩子我还是没有与她离婚。因为那时知青回城高峰时,我也是为了孩子,才没有与其他的知青一样返回城的。
从这以后,我的媳妇再也没有与我吵过大架了。
写到这,不少朋友以为我真的嫌弃她了。不是的,在日常生活中,她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哟。
我们是在1974年1月第一次做爱,5月结的婚,10月我的儿子出生了。至后我的家的生活多了一些快乐和幸福。在以后的日子里,小付挑起了抚养孩子的重担。那时我已经当上了大队的民办教师,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一天也不在家的。小付每天清晨吃完早饭,就把孩子往她母亲家一放,就去参加知青点和生产队的劳动,回家后还得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和哄孩子。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的。冬闲的时候,她就拿着搂扒,挎着背篓去知青点房后的小树林中去搂树叶、拣干树枝,一天也不知来回几次,直到把一年的烧柴都准备得差不多为止。家里的生活全靠她一人操持,不管我们的日子多么清苦,她也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半句的怨言。我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事业中去,从一个大队的民办教师,到公社中学的正式教师,后来又调到旗里唯一的高中教学,再当上了副校长,可以说,这里面也有她的一半的功劳的,在这方面我是从心里感激她的。
我想,生活本来就是复杂的。一家人的小打小闹,是生活之中不可缺少的调味品,能够使单调无味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至于大的吵架嘛,则像打破了家中的一只碗一个坛子,在生活中增添了一首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只要两人能够互相理解与谅解,还是继续生活下去为好。
写于2004年6月5日星期六下午 |